离这里最近的入口，在山冈的另一面，林然没办法看到对方的动向。但是他又不敢冒然行动，他怕和对方撞个正着。
他坐在一个突出来的石块上，背紧紧靠着山体，头也仰靠着，尽可能让自己贴近山冈。
黎明渐渐来临，阴暗的光线晕染着灰蒙蒙的天。
林然一动不动，屏气凝神。
过了会。
哗啦，从山上有小石块滚落下来。
林然微微抬起头，扭头看去。
在山岗上，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往下眺望。
林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慢慢的，那人的视线，扫向了林然这边。林然急忙扭回头来，紧紧贴着山体。
那人不就是昨天晚上，李文生家里的那个警察吗？
好像叫……
什么老刘。
他回想起老刘那尖锐的目光，他的心跳加速，一股莫大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会被他看到了吧。
等了会，没有动静。
林然慢慢抬起头，缓缓仰起头，往上看了眼。
人没了。
林然皱了皱眉。
沙沙
脚步声。
就在附近。
林然急忙又缩回来。
沙沙
这脚步声就在他的右手边。
越来越近。
林然扭头看向右边，一个人影，正在往山下走。
那人穿着警服。
距离他只有五六米左右的样子。
可以透过树木的缝隙，看到他的侧脸。
就是刚刚那个老刘。
林然胸口起伏着，他的心跳非常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刘。
而对方，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走得很慢，边走，边往周围打量。
林然想跑，但是距离这么近，自己只要一动，立刻就被发现了。他咽了口唾沫，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被发现。
走着走着，老刘停了下来。
林然心中一惊。他凝视着老刘。
老刘往前方看了看，他蓦然转头，看向了林然这边。
林然可以透过树木的缝隙看到老刘，那么老刘一定也可以看到他。
他的瞳仁慢慢放大，老刘那张坚毅的脸，尖锐的目光，正在望着他这边。他大气也不敢喘，脑子嗡的一声。
被发现了！
林然紧紧握拳。
如果老刘过来，那么他就和对方拼了。
可奇怪的是，老刘慢慢地又把头转了回去。他又往另一边看了看，便迈步往山下走去。
没看到他？
林然喜出望外。
又等了一阵，林然听到警笛声再次响起。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警察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类的身影。
不过，公园里已经有清洁机械人在扫地了，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晨练的人来这里。
他得赶紧离开这。
林然迈步便走。
忽然，他觉得小腹一痛。
这才想起刚刚被长棍捅了进去。
他又想到了零被拽掉了脑袋的惨状。
林然感到无比的心酸。
他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抿了抿嘴，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出了城，又沿着树林，回到了那个无人充电站，他看了看，周围没人，便往自己大箱子那里走。
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呼喊着，救命！
林然循声看去，声音发自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
他猛地想起，那个西装男还被绑在那里呢。
对方应该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了，所以求救了。不过，那棵树在他前面，对方也背对着他，因此看不到他。
林然撇了撇嘴。
他慢慢来到树边。
西装男兴奋地看向他，嘴里救命二字刚喊出了救，便戛然而止。
林然看到，西装男的神情变得沮丧而又尴尬。
他忍不住想笑，可腹部有伤，一笑就疼了起来。他急忙忍住疼痛。
而西装男李二虎讨好地笑了笑。
林然看了看李二虎，又看了看李二虎的脚边。
那只袜子正躺在地上。
“你是用舌头顶出来的吗？你不嫌臭吗？”林然气笑道，说着他捡起了那条袜子。
李二虎有点激动，他张开嘴，刚要说什么，林然把袜子塞进了李二虎的嘴里。
李二虎呜呜地边叫着边摇头。
看着李二虎的窘样，林然又想笑，腹部又疼了。
他快步走到大箱子旁，弯腰翻出了一个急救包。
里面有消毒水和创口贴。
他卸下机甲，这才发现，t恤腹部的位置，猩红的血一大片，似乎还在渗血。他拉了拉衣角，t恤已经被血粘在了他的肚子上。林然往下轻轻一拽，一股钻心的疼。
他急忙松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了看血染的t恤，咬了咬牙，又拽起衣角，慢慢地把t恤往上拉，另一只手，按着伤口处。
t恤缓缓离开伤口，而伤口处，流出了更多的血。
林然低沉地呻吟一声，他一用力，体恤完全被拉了起来。
伤口撕裂，血淌了出来。
林然急忙压住伤口。他抓住消毒水，咬着瓶盖，一只手将其拧开。他把瓶口，移到伤口边，微微倾斜瓶身。他咬了咬牙，消毒水往下一倒。一股剧痛袭来。
林然痛得手中的消毒水差点摔在地上。
脚拧在了一起。
他稳了稳心神，咬着牙，把伤口处都倒上了消毒水。
他颤抖着，拧上了瓶盖。他抓起创口贴，竖着贴了三个，粘住了伤口。
做好这一切，他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天空依旧灰暗，如他的内心。
零被抓住了，他该何去何从？
零被拽掉脑袋的画面又在他脑海中闪过。
林然感到一阵阵愧疚与失落。
如果他不那么冒失，会不会零就不会有事？
他为什么不想清楚，再闯进去，为什么不做个计划，再闯进去！
林然感到悔恨，可无济于事。
他微微坐起来，腹部还有点痛，他捂着伤处，呆呆地望向虚空。
机械保安的棍子捅进他腹部的画面一闪而过。
假如再深一些，那么他是不是就没命了？
他心有余悸。
他感到一阵阵无力感袭来。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改变不了什么，他也拯救不了世界。
林然心中一阵阵酸楚，他为自己感到悲凉，又心疼自己。他只想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安稳日子，他不想大富大贵，也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
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过一个隐居的生活，可是他又需要赚钱养活自己，他没办法。
但现在，那个愿望更无法实现了。
伤感之情，涌上了林然的心头。
我要不要继续趟这趟浑水？
零已经被抓了，生死未明，他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他能斗得过一个大型企业吗？还是说他能斗得过抓捕他的警察？他根本没这个本事。他不行。
林然觉得眼睛一热，视线也模糊了。
咕噜
他的肚子叫了起来，林然这才想起，他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没吃东西。
昨晚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先是去李文生家盗硬盘，又与两个西装男周旋，又去了公司抓李文生，又从警察抓捕中逃亡，费了很多体力。再加上受了伤，消耗更大了。想到这，他更觉饿得难受。
他缓缓站起身来，双腿在发抖。
有什么能吃的吗？
他颤颤悠悠地来到大纸箱子旁，扒拉了半天，除了工具就是零部件，哪里有吃的的影子？
他又觉得口渴难耐。
他咽了口唾沫，眼皮耷拉着，往四周看了看，附近哪里能有吃的？
这时，不远处有汽车的轰鸣声。
林然下意识地躲在了一棵树后，他探出头望去。
只见，那辆车缓缓停在了充电站旁。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子，戴着太阳镜，穿着休闲装，看着像是出来游玩的。对方走到一个充电桩前，取下一个充电枪，插进了自己的车里。
是来充电的？
那还要等一会才能走。
林然觉得心烦。
咕噜
他的肚子又响了。
林然皱了皱眉头，他又看了看那辆车。他沉思片刻。
饥饿战胜了一切。
他来到大纸箱旁，穿上了机甲。迈步往充电站那边走，刚走了几步，他踌躇了下，看了眼李二虎，发现李二虎已经迷迷糊糊的，脑袋歪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绑了一夜，看来也撑不住了。
林然犹豫片刻，提步来到了充电站前。
那个男子此时正坐在驾驶位上，车门敞开着，汽车放着音乐。他喝着可乐，身体跟着音乐摆动着。
见到冰凉的可乐，林然咽了口唾沫。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径直走到了车前。
“您好。”林然虚弱地说。
男子被吓了一跳，他愣了愣，摘下太阳镜，看了看林然，松了一口气道：“兄弟，这是什么造型啊。”
林然咳嗽了一声，说：“能给我喝一口吗？”
男子有点懵，他皱了皱眉头，说：“你开什么玩笑，想喝自己买。”
林然觉得眼睛有点花了，他诚恳地说：“我拿东西和您换。”
男子眼前一亮，说：“什么东西？”
林然踌躇了下，有些尴尬地说：“扳手、改锥、或者是一些机械的零部件……”
男子鄙夷地看了看他，说：“臭乞丐，滚蛋！”
林然皱了皱眉，看着可乐，他又咽了口唾沫，他的嗓子有点哑了，他又恳求道：“我不是乞丐，我只是出了点状况，您能帮帮我吗，我不知道怎么谢您，但我可以帮您做一件事。”
男子轻笑一声，他走出汽车，举着那杯可乐，轻蔑地看着林然，不屑地说道：“想喝是吧？”说着，他把可乐盖子打开，咕咚咕咚，倒在了地上。
林然大吃一惊。
男子乜视着林然，傲慢地说：“喝吧。”
“你什么意思？”林然有些愤怒。
男子哈哈大笑，他拍着林然的机甲，鄙夷地说：“乞丐就要有个乞丐样，你得跪下来，才能喝。”
林然怒火腾腾上涌。
他扬起胳膊，一巴掌拍在了男子的脑袋上。
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
林然抬起腿，一脚踹在了男子的腰上，将男子踹倒在地。
这时，腹部传来一阵疼痛，林然面色微变，他忍住疼痛，来到男子身前，按着他的脑袋，扬起手，作势要打。
男子急忙求饶：“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错了，我错了。”
林然胸口剧烈起伏着，怒火中烧。
“大爷，大爷，我错了，我错了。”男子声音带着哭腔。
“我要喝的，吃的，快点！”林然怒道。
男子愣了愣。
“听到没有！”林然吼道。
“听到了、听到了，有、有，就在我后备箱里，后备箱里！”
林然扭头看了眼后备箱，又看了看男子。
“快去拿！”
“这就去这就去，那您先放手，您先放手。”
林然顿了顿，他站起身来，喘着粗气。
男子猫着腰，三步做两步，连忙来到后备箱前，打开后备箱，拎出了一个大袋子。他偷瞄了一眼林然。
林然喝道：“快点！”
男子急忙说是，猫着腰，又回到林然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提手递了过去。
林然接过来，扫了一眼，里面是一些饮料、面包、香肠之类的食物。
他急忙掏出瓶饮料，拧开盖，掀开机甲头盔，就往嘴里倒。
咕咚咕咚，直接喝空了一瓶。
男子看的愣住了。
林然又想吃点东西，可他看到男子的神态，他犹豫片刻，说：“你给我留个地址，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男子急忙摆手，谄笑着说：“这点东西算什么，值不了多少钱，不用还，不用还。”
林然摇了摇头说：“需要还的，你可以写在纸上，给我。我没有带手机。”
男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说着男子指了指车上的充电枪说：“您先吃着喝着，我电充好了，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林然回头看了眼充电桩，他皱了皱眉，这么快就充好了？
男子也没等他回应，拔了充电枪，小跑着到了充电桩前，往上一甩，就快步往回走。
充电枪掉在了地上。
男子连忙上了车，他对着林然客客气气地摆了摆手：“回见。”说罢，汽车轰鸣一声。
“喂，地址。”林然叫道。
汽车疾驰而去。
“喂！”林然喊道。
很快，汽车便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
望着汽车的背影，林然有点懵。
咕噜
肚子又叫了。
他拎着那包食物，快步回到大纸箱子旁，他往地上一坐，掀开头盔，也不管是什么吃的，抓起来就撕开包装，往嘴里送。
也没等嚼烂，就往下咽。
咽了几口，就噎到了。他连忙打开一瓶饮料，咕咚咕咚往下顺食物残渣。
好不容易，总算是顺下去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
肚子里有了东西，他也精神了许多。他又拿起一个面包，拆开包装，咬了一口。
好香，好甜。
林然笑了笑。
他笑了笑。
可笑着笑着，他哽咽住了。
他感到眼眶一热。
他端着面包，望着虚空，他咧开嘴，身体微微颤抖。面包的渣滓，顺着他的嘴角，掉落下来。
一颗泪水，顺着他的眼睑滑落。
林然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又咬了口面包。
这一次，他觉得面包有点咸。
大快朵颐之后，林然觉得精神更好了。他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他余光瞥到了李二虎。
他想了想，提着那包吃的，来到了李二虎身前。
李二虎的呼噜震天响。
林然推了推他。
李二虎睁开稀松的睡眼。
“吃点东西？”林然举着一块面包说。
李二虎顿时眼中有了神采。他连连点头。
林然递了过去，可递到半途，他顿了顿，踌躇了下，还是递到了李二虎的嘴边。
李二虎吭哧咬了一大口，嚼了起来。
林然又打开一瓶饮料，李二虎忙仰起头，林然顺势给他往嘴里倒，李二虎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李二虎又吃又喝，而林然却是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接下来自己的去向。
他瞥了眼李二虎，对方在狼吞虎咽。
他转回头来。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摔死的那名西装男说的话——“不要打坏她，这是上面的要求。”
不要打坏她……
林然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难道说……零可能还活着，没被粉碎？
想到这，林然又瞥了眼李二虎，对方靠着树干，露出了酒足饭饱后的满意的神色。林然眯着眼睛，想了想，对着李二虎随意地问道：“喂，我问你个事。”
李二虎急忙抬起头：“什么，什么事？”
林然转了转眼睛，说：“李文生让你抓我，抓到后，送到哪里？”
“这……”李二虎犹豫起来。
“说！”林然扬起手，喝道。
“库房！库房！”李二虎连忙说道。
“库房？哪个库房？”
“东郊、东郊的库房！”
东郊库房？
他来公司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公司还有个库房？
“你撒谎！超脱公司哪有什么库房！”林然佯装愤怒道。
“有、有，因为公司这两年业务量在扩张，所以备了很多新的设备，没地方存放，就把东郊的仓库给租下来了。”
竟然有这回事？
林然思索片刻，他看了看李二虎，对方仍旧惊魂未定，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忽然，林然想到一件事，他和一个同事下班时，一起走，同事说过，公司今天从东郊运来了一批设备。
唔……
看来是真的。
那么……
林然眉头拧起。
那么，如果是这样，零如果还活着，会不会也被运到了库房里？
总不可能放在公司吧。那么多人呢。
看来今晚得去那个库房查看查看。
想到这，林然站起身来。
可能是刚刚喝的饮料有点多，他骤然感到尿急。他往四周看了看，往远处走了走，避开李二虎，找了个树根前，解开机甲，进行小解。
随着他身体一抖，提上了裤子，又穿好机甲，往回走。
这时，一声呼救声响起。
“救命！”
林然一惊。
他连忙躲在一棵树后，循声望去。
只见，在充电站方向，有若干个人影跑向了李二虎那边，隐约可以看到，那些人有的穿着警服。
林然忙充电站看去，有几辆警车停在那，还有一辆车，很眼熟，似乎刚刚见过。
是那个男子！
他报警了！
林然有点慌，转身就要跑。
可，他的大纸箱子，全部家当还在那，还有那个西装男，如果此人被解救了，岂不是他今晚探查仓库的消息就被李文生知道了？
林然正不知所措，可眼看着警察们已跑到了李二虎的身边。
林然捶足捶胸，哀叹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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