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小院阁楼的书房里，陈非凡少有的失去往日淡定从容，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蚱，蹦跳不止。
“如果想到张书记有这么一手奇招，我断不可能贸然地调离原来岗位，深入省委大院，去趟这一滩浑水。”
“在外面，坐山观虎斗，好不逍遥自在，何必受这等鸟气！”
他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觉得很是膈应，浑身不自在，好像有虫子在身上爬，没两秒又站起来，踱步到窗外，百无聊赖地看一眼桌面上，翻阅折叠起来的老版《红楼梦》。
他知道，这本书是老爷子陈汉生的最爱，58年出版的，后面印刷有日期和价钱，三毛两分钱。
再多放几年，此书必然会成为古董级别的物品。
“你要把我的眼睛晃瞎吗？”
“老大，你太不知道珍惜了！”
陈汉生颇有恨铁不成钢的说。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完全没有遇到挫折，跟在我身边谁不给半分薄面，你却自以为是。”
“面子是你老子我的，不是你挣回来的！”
“在省委大院工作其实不算太辛苦，但要求你谨言慎行，控制好你的情绪，遏制住你的嘴巴。”
“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告诉你？”
“难道秘书处副秘书长的职务，不合你胃口吗？”
“至少你是相当于升了半级，而且还靠近权利核心圈子，以后只要好好打磨棱角，多接触，多看，多学习，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难道你不清楚，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吗？”
停顿一下，陈汉生怒气从鼻孔里喷薄而出，很用力抬起眉头，目光从老花镜上沿仅有的缝隙中，穿透而出。
“换做旁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你呢？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怨天尤人，坐立不安，整得像个怨妇一样。”
“老李头回来了又怎么样？一个老不死而已，本来好好的离开，收身养性，回家带孙子，我可以放他一马。”
“如今回来还想着搅动风云，插手事务，旁若无人，跟我对着干的话，我能弄他一次，也能弄他两次、三次、四次！”
他握了握有点儿酸麻的手掌，置于指尖的老款钢笔悄然滑落，一股不好感觉涌上心头，却被他主观性地掩盖过去，没有往心里去。
说话间，他浑身散发出无比的自信，感觉自己无形中年轻了十多二十年，那种油然而生的霸气，是源自多年来纵横官场无敌手，久居高位，日积月累养成的气质。
陈非凡咬了咬后槽牙，仿佛很用力把某些东西，进行消化。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年都走过来，磨难经历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感到情绪化。”
“只是觉得跟那几个人说好的交易，利益的互换，完事后反倒我们被蒙在鼓里，腹背受伤，谁坐上那个位置没关系的，老李头搞这么一出回来，换了谁都不舒服。”
“搞不好，他在日后工作会给我穿小鞋，处处掣肘，为难。”
他皱眉担忧，心情颇为沉重，看似说出心底话，其实让人觉得还是在权利斗争中，没能如愿以偿斩获，感到愤愤不平。
陈汉生哪会看不出儿子的这点儿小心思，故作隐藏的轻声叹气。
打起精神说：“张书记他们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也是抓了这段时间，组织上下发的一个文件精神，把退休干部的作用发挥出来，才有了李青云这老小子的事儿。”
“若不然，有我在，他哪能轻易地回归工作岗位呢？”
“还借着政法大学的空缺，借鸡生蛋，插手省委的事情。”
“说是摆他出来镇镇场子，很少管事儿，主要是负责学校那边的工作，但谁也不是傻子，有权力的赋予，自然会有利用，尤其是他！”
他回想起几个领导在开会时刻，故意提醒，看似出言的针对性安慰，都在表达他和李青云斗争，随着某人惜败提前退休，而选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开始另外一段合作契机，盼着两人携手，真诚合作。
至少别互相扯后腿就好了！
然而，陈汉生还是偏执地认为，李青云是个阻碍，别人的劝说完全是搞针对，蓄意的对抗，看不得陈家逐渐起势，欲要打压，所制造出来的困难。
换个角度，他从未意识到，为什么人家能在会议上这般说呢？
表面上是两人恩怨由来已久，不是什么秘闻。
但仔细深入的揣摩，定然会发现，没有无缘无故的劝诫，只有对事态有着极度自信的掌控，才会在这等场合上准确表态。
毕竟谁也不想贸然得罪，若非收到什么信号。
显然的，陈汉生对危险感知出现了问题，可谓一叶障目，过度自信。
不过，他还是敏锐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下一年是未来至少十年最重要的换届选举，咱们家势力太大，树大招风，惹人眼红，是必然的事情。”
“以后，无论是你，还是老二，都要学会低调的做事，不要太过于摆谱，平稳过渡，安全着陆才是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
“我或许熬不到那个时候，但能看到你们成功接班，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我就安心地退下来了。”
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陈非凡不想考虑太多，还是胸口堵得慌。
“放心吧，爸，我和老二已经算是可以撑起家庭的，你可以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别太操劳。”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蒋平呢？”
他用最淡然的话，问出最犀利，直接戳进老爷子心坎里的问题。
陈汉生拧紧眉头，明显带着愠怒说：“她的事情，你管不了，也别想着去管，老二在那边会盯着，还有老三的帮衬，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小光怎么说也是自己人，答应过老朋友要照顾他的，是我没有做好这个监护人的责任，本想着打磨他的心性，他却认为我故意的打压，不给政治资源。”
“其实啊，老大你是知道的，我原本打算这个阶段性时刻，把小光取代你原先的职位，那条线是咱们家的东西，不可丢掉。”
“小光却显得着急了些，跟姓秦的那家人暗中苟合到一起，若不然......哎！”
陈非凡没有感情的补充。
“还有许毅然！”
“要不是他的出现，小光哪会受这等无妄之灾呢。”
“爸，玩归玩，千万别搞出人命，我和老二、老三都不会接受的！”
最后，他忍不住提醒。
陈汉生恼火极了，摔打桌面上写好的字帖，脸颊肌肉不断抖动，却愣是一言不发，只是怒目圆睁警告。
大儿子陈非凡抿了抿嘴，似乎老头子的行为表达都在预料中，如今的他没有刚才急躁，显得尤为平静，徐徐推开房门，轻轻带上，恭敬离开。
另一边。
关山亲自带队，赶了半天的车脚路程，方才来到山阳县县委大院。
日暮西沉。
迎面走来的蒋平，率领县委领导班子成员如数前来迎接。
“欢迎关主任莅临山阳县！”
蒋平虚伪的笑容里，藏不住的窃喜。
看似客套官方的打招呼，却被关山冷哼道：“蒋书记，很久没见了。”
“想不到，一直严于律己的你，也开始搞这些形式主义。”
“都快六点半了，还让大家等候此处前来迎接，难道他们都不饿肚子吗？”
蒋平欲要伸手热情握住的动作，骤然一停。
霎时间，空气近乎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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