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只连装都装不好的小老鼠。
陆席玉嗤笑。
他从来没有遮掩过对般姝的心思。更是从未将江昭、江沉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放进眼里，不过是没什么竞争力，只会跳来跳去惹人厌烦的小老鼠罢了。
相比之下，陆席玉甚至要更讨厌江沉一点。
比起被宠坏的江昭。
江沉的心思更难摸透。
病房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不算难闻，但闻久了便叫人头昏脑胀。
般姝出去给江昭买日用品，病房里只剩下江沉和陆席玉两人。
少年坐在轮椅上，静静阖着薄白的眼皮，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血管，在阳光下，少年显得更加孱弱可怜。
而陆席玉则是另一个极端。
他强大，冷漠，只是站在那，便给人带来了无尽的压迫感。
这是久处高位时，身上温养出来的睥睨气势。
陆席玉嗤笑，“你比你那哥哥聪明多了。”
江沉阖着眼没说话。
陆席玉自讨没趣，挑了下眉，也不尴尬，继续说，“但你以为，她对你的好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她养了江昭十一年，说不要就不要了，更何况是你。”
少年慢吞吞掀开眼皮，“不劳你费心。”
般姝回来时，陆席玉已经离开了。
少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漆黑的瞳眸前氤氲着一层温热的水汽，看上去可怜又无措，“姐姐。”
般姝眸子软下来，“嗯，怎么了。”
“陆席玉说你会不要我。”
少年呜咽着告状。
眼眶泛着漂亮的桃花色，他轮廓柔和秀美，如此一来，更是惹人怜爱。
般姝轻笑了声，“那你信了吗？”
江沉缓缓摇头，他轻轻枕在般姝的腿上，闭上眼，小猫儿似地蹭了蹭，“那姐姐有一天也会不要江沉么？”
“不会。”
得到般姝的回答，少年满足地翘了翘绯红的唇瓣。
他慢吞吞道，“那姐姐不可以反悔哦。”
“嗯。”
转眼入了秋，到了出院的时间，江沉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唯独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丝要复明的迹象。
晚上气候渐凉，般姝弯腰将少年外套上的拉链拉起来，推着他回家。
忽地，她脚步一顿。
江沉侧了侧眸，“姐姐，怎么了？”
般姝抬了抬眸子，黑白分明的瞳眸里浸着一丝不耐的厌烦，她瞥了眼站在黑暗处的江昭，俯身对江沉说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东西忘了买，你在这等我一会。”
少年不疑有他，乖巧地点点头。
般姝嘴角多了些笑意，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不远处的江昭站在梧桐树底下，一双矜贵而狭长的凤眼静静看着般姝。
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温情。
可是……什么都没有。
江昭自嘲地笑了声。
般姝走到江昭面前，不知何时，他已经长得这样高，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了，“不要再出现了。”
担心江沉听到，所以她的声音很低。
低到给人一种温柔缱绻的错觉。
江昭单手插着兜，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尽管他难受到连呼吸都仿佛含了刀子，喉咙生疼，每个字都仿佛是极艰难地挤出，“姐姐，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他想要笑。
可扯了扯唇，却僵硬得可怕。
江昭索性放弃，面无表情地盯着般姝，他那双幽深的凤眸执拗地紧紧锁在般姝脸上。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陌生，不耐，甚至是厌烦。
江昭从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无力感，他浓艳的面庞讥诮地笑，“我不明白，姐姐，姐姐和江昭互相陪伴了十多年，这十多年的感情，难道姐姐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吗？我在姐姐心里算什么？江昭在姐姐心里到底算什么？”
完成任务的工具。
般姝想。
尤其在得知她认错攻略目标的那一刻。
般姝痛恨江昭的情绪达到了极点。
她的确是这样自私又冷漠的人。
除了完成任务，她在江昭身上看不到一丝价值。那么漫长的十年过去，她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连男主都认错了。
般姝知道不该去责怪江昭。
但是。
她到底还是迁怒了。
没什么是比任务更重要的。
般姝眉眼含着淡淡的不耐，她抬眸，“江昭，没有谁对不起你，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更何况，现在你回了江家，钱权唾手可得，何必再来烦我。”
她语气温柔，“所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也不要去打扰江沉，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江昭讽刺地笑笑，“十多年的羁绊，你叫我怎么好聚好散？”
“姐姐，你真的没有心的。”
江昭红着眼眶，“呵，江沉不过是个废物，江家不要的废物。”
“我要。”般姝轻声道。
江昭愣住，“什么。”
般姝定定看着他，“就算江沉是废物，但他还有我，我要他。”
她阖了阖眼，不想再和江昭浪费口舌，“去做你江家的太子爷不好么。”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江昭上前紧紧将般姝揽进怀中，冰冷的脸颊埋在般姝的脖颈处，湿润滚烫的液体浸湿那处皮肤，“我不要所谓的钱财权势，我更不要江家太子爷的虚名，姐姐……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明明我只是想和姐姐在一起，明明江昭也没那么贪心，我们明明是这世上最亲密最不可分割的两人，明明前一天晚上我还在问你想吃什么，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少年绯红的薄唇不可抑制地颤抖，“姐姐说，要做个好人，江昭一直是这样做的，所有人都喜欢江昭，可是最该喜欢江昭的姐姐……为什么说不要江昭就不要了？姐姐，江昭到底做错了什么，江昭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地按照姐姐期望的样子生活了……”
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压下心中浓烈而汹涌的情感，最后只变成了一句极轻的，带着些微末委屈的质问：
“姐姐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
般姝推开他，温柔又残忍道，“乖一点。江昭。”
她回头，却见江沉睁着一双空洞的眼静静看着他们，那双眼死寂而涣散，但却莫名给人一种被紧盯着的割裂感。
“姐姐。”
江沉歪了歪头，“是哥哥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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