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场合特殊,没人有心思扯这些。
顾嘉良的一位弟子很有眼色,立刻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示意冯睿达站进去,今日这阵仗,谁说话更管用,一目了然。
与冯睿达形成对称站位的,是柳恪的伯父柳泽,如今柳家的话事人。
可想而知,这个位置的含金量。
人已齐聚,寒风打在檐角的兽首衔环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更衬得此处寂静肃穆。
顾嘉良郑重地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指节叩在厚重的黑漆大门上,三轻两重,是族中传下的叩门规矩。
声线沉稳如铜钟撞谷,穿透寒风清晰传开,“不肖子孙顾氏嘉良,携女盼儿,前来拜祭祖先。”
话音在巷陌间荡开,又被宗祠高耸的马头墙挡回,落下一片沉沉的回响。
门内却如深潭般死寂,连一丝呼吸声都未曾透出。
守在门外的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段晓棠裹了裹披风,瞥见顾盼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数息之后,门轴处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干涩得像是久未上油的老磨盘,在这寂静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碾过人心头。
那扇不知守护了顾家多少代的大门,终于向内开启一道缝隙,随即缓缓洞开,如巨兽张开了沉默的口。
一股比门外寒风更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寻常的冷,是浸了百年岁月的阴寒,混杂着陈年樟木的醇厚沉香、线香的余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纸张与木梁的陈旧霉味,重重地压在人胸口,让人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声息。
顾氏族长顾嘉玮立在门后三尺处,脚下踩着方方正正的青石板,与门外的众人泾渭分明。
他身着一件藏青布袍,浆洗得笔挺发亮,面容与顾嘉良有几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纹路更显精明。
他目光扫过门外乌压压的人群,除了这些年“打”过不少交道的柳家人,其余人或身着官服,或气度不凡,虽陌生,身份却不言而喻。
为了一个落水的孩童讨公道,顾嘉良竟闹出这般排场。
顾嘉玮压下心头的波澜,不卑不亢地颔首:“六哥。”
顾嘉良的回应简洁,听不出情绪,“九弟。”
顾盼儿紧随其后,叉手行礼,声音清脆,“九叔。”
顾嘉玮望着堂兄鬓角的白发,比去年见时又添了不少,再看一旁如花似玉的侄女,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顾嘉良身后的众人,语气带着几分质问,“顾氏祠堂乃先祖安息之地,六哥怎能请这么多外姓人来?”
柳家人对这般套路熟悉得多,不必顾嘉良出头,自动就把话题接过来了。
柳泽上前,“顾族长这话就见外了,小玉是我们柳家的外孙,被你们顾氏子弟推下水,险些丢了性命,我们做舅家的,来替孩子要个说法,合情合理吧?”
段晓棠原本觉得己方一二十号人已是声势浩大,可踏进门的瞬间,才知自己想得太过简单。
顾嘉玮身后的甬道两侧,竟整整齐齐站着几十号人,大多是青壮,不少人面容相似,显然是顾氏在长安的男丁。
这般阵仗,难怪能压得顾嘉良一房几十年翻不了身。
顾嘉良今日铁了心要做不肖子孙,这点阵仗根本不放在心上。
反而细心提醒顾盼儿,“抬脚高些,这门槛是樟木的,前朝从岭南运过来的,百八十年了,虫蚁都不敢近。”
“嗯。”顾盼儿低低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作为顾家三代单传的承嗣女,因顾嘉良在家族中的边缘地位,顾盼儿竟是第一次踏入这座象征着家族根基的祠堂。
哪怕今日族人济济一堂,依旧是男丁居多,少有女子身影出现。
若是哪一房由女子出头,就只能证明那一房没了能顶门立户的男丁。
能进祠堂,不仅是身份,也是话语权的体现。
而顾盼儿,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人。
顾嘉良没有急着往里走,停在照壁前,指着墙边一株老槐树。那树需两人合抱,虬枝如铁,一半枝干枯槁如炭,另一半却顽强地维持着生机,静待来年春发。
“这棵树是你高祖手植的,算来快一百五十年了。”
顾嘉良伸手抚过皲裂的树皮,指尖划过深深的纹路,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岁月。
“当年他从任上归来,带回三株槐苗,说‘槐者怀也,毋忘根本’。可惜另外两株没熬过前朝天灾,只剩这一株。”
他的手指停在树身一处凹陷,“瞧见没?前朝乱兵过境,有兵卒想砍它当柴烧,刀砍进去三寸就拔不出来,倒崩了个豁口。族里老人说,是树灵护着顾家。”
顾嘉良不愧是专职教书的,一言一语娓娓道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些典故,不仅段晓棠等外姓人闻所未闻,连不少顾氏本家子弟都面露好奇。
他们时常进出祠堂,竟不知老槐还有这般来历。
绕过照壁,一条卵石甬道笔直通向祠堂正门。
路面的卵石被岁月磨得温润光滑,石缝里挤着几丛青苔,在寒冬里透着几分倔强的生机。
顾嘉良的布鞋踏在卵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石子路是你曾祖那辈铺的,每块卵石都从渭水河滩拣来,大小相近,形似黍米。铺路那日,全家上下都来了,连五岁的孩童都得捧着三块石头来添力。”
顾嘉良顿了顿,目光扫过甬道两侧的族人,缓缓道:“铺路的老匠人说,路要铺得略有不平,子孙走过时低头看路,便是提醒自己无论走多远,都要脚踏实地,不忘来路。”
甬道尽头立着一对石鼓,鼓面雕着缠枝莲花纹,花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余下淡淡的轮廓。
石鼓旁堆着些枯枝败叶,是冬日常见的景象。
顾嘉良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带着几分怀念,“那儿最初种的是萱草花,仿佛是高祖母吩咐人种的,她说祠堂太冷清,该有些活气。萱草忘忧,人该先学会欢喜,再懂得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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