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灿星终于被说服了,被梁绪衡和楚青恬一左一右地挽着,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隐没在夜色里,天虽然黑了下来,却仍能看清空中密布的乌云。
胡承荫看着蓝雾单薄的背影,心里愈发担心:
“老陈,翠湖的水真的这么浅吗?”
陈确铮点点头:
“现在这个季节,翠湖的水的确很浅,但对于一个不会水的人来说,现在的翠湖就足够淹死他了,而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哪怕是他会水,一脸盆的水也足够要他的命了。”
气氛瞬间变得沉重了,贺础安忍不住用责怪的眼神看着陈确铮,明明已经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他却总觉得自己琢磨不透这个人,他从不怀疑他的正直,许多时候甚至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自有道理,但有时他的做法却让他觉得缺少人情味道,或者说……有些冷酷。
贺础安虽然不明白他们三个在这儿干等着蓝雾跳湖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他选择默不作声,继续陪着陈确铮一起等待,胡承荫却显然没有这样的耐心,听到陈确铮的回答,他一脸的匪夷所思,勉强压着嗓子问道:
“既然会有生命危险,那咱们为什么不赶紧过去劝劝她呢?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人死了去收尸吗?”
“有些事情,非得自己想通不可,不然谁说什么都没有用,蓝雾她这一辈子注定要比旁人艰难,今天你把她劝回去了,将来她还会走上同一条老路。”
胡承荫默默思考着陈确铮的话,贺础安却开口问了陈确铮一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
“老陈,我记得蓝雾说过,她要去泸西和女儿团聚,她怎么会舍下女儿去寻死呢?”
“如果她说谎了呢?”
陈确铮的回答如此干脆,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胡承荫和贺础安都愣住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翠湖边上谈情说爱的、沿湖遛弯的、哼歌唱曲的都不见了,湖水变得黑漆漆的,“三剑客”一直默默地守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一直等到过了午夜,三个人又冻又饿,却依旧不敢离开。
先是微风吹皱墨黑的湖面,接着大风钻透单薄的衣衫,随后狂风把柳枝吹得漫天乱舞,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突然云间一道闪电猛地朝湖心劈下来,一瞬间照亮了整个翠湖,也照亮了湖边的蓝雾,紧接着一阵隆隆的雷声咆哮而来,震得人心口发麻。
此时蓝雾突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湖水走去。
这时候胡承荫起身就要冲出去,却被陈确铮拦在身前:
“你不会游泳。”
“你不是说水不深吗?”
“再等等!”
“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分明是不想活了吧?还等?这可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可有时候人不死过一回,是不知道自己还想活的!”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儿从空中砸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儿,紧接着雨点儿变成雨幕,将天地间所有的造物都淋了个透,陈确铮死抓着胡承荫的胳膊不放,两个人都瞪着彼此,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谁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雨水:
此时蓝雾已经走到了齐腰深的地方,她还想继续往前走,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她突然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水里,蓝雾显然并不会游泳,她想要喊救命,却不断呛水,根本发不出声音,她拼命想要站起来,可无论她怎么扑腾,偏偏就是站不起来,一时之间,她慌张且笨拙的动作在水面激起巨大的水花,那是她强烈的求生意志留下的痕迹。
陈确铮等了这么久,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留在岸上!”
喊出这一句,陈确铮就快步跑到水边,一跃而起,跳入水中,一下子就游到了蓝雾身边,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蓝雾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陈确铮不放手。
见岸上的胡承荫和贺础安想要下水帮忙,陈确铮伸出手来,掌心向外推了推,示意两人留在原地。
雨滴逐渐变小了,却也变得更密了,蓝雾终于止住了咳嗽,看清陈确铮的脸之后,却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深夜的湖水冰凉刺骨,陈确铮抹去脸上的雨水,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静静地听着蓝雾的哭泣,等着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蓝雾哭了好久,终于止住了哭泣,抽噎着问道:
“我特意等到……没人……你怎么……在这儿?”
陈确铮伸手指了指岸上的两人:
“我们一路跟着你到这儿来的,就躲在树后面,从天亮等到天黑。”
昏暗的光线中,蓝雾努力辨认,却依旧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朝她挥手。
“是胡承荫和贺础安。”
蓝雾看着陈确铮,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你们白天就来了,那为什么……”
“你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了吗?其实你并不想死。”
蓝雾摇摇头,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自打我进了集园以后,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想死,但是为了我的女儿,我不能死!我还要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哪怕她不认我这个妈,我都不在意。可我女儿死了,她死了!我本想着帮大椿作完证人,我就过去陪她和师兄,我们一家终于能在天上团聚了,可是我没想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对不起他们……”
“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活着吧。”
“你说得没错,我是不想死,可我也没有活路了。”
“人只要活着,总能找到活路。”
蓝雾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可我现在无处可去,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家了,离了集园那个鬼地方,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陈确铮低头盯着蓝雾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似乎是为心中犹豫不定的某件事下定了决心:
“蓝雾,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跟大椿一起生活?”
蓝雾仰望着陈确铮,如同看着救世人于水火的神只: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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