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瀚一张又一张地翻动着相片，直到后面，家里的成员中再没有“安琪”的面孔，才停了下来。
“马修先生，我也和您分享一张相片。”东方瀚取出一张相片，正是当天东方毅给他的那张。
马修饶有兴致地接过一看，“哦，这是琳莎怀孕的时候？这是在家拍的吗？”
东方瀚又把日记本递给他，马修看了几篇，看得非常认真。
没多久，一颗浑浊的泪珠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琳莎是位好母亲，或许这次她处理事情的方法有些极端，但到底最终没有酿成大错，你就原谅她吧。”
“我想请你看的不是内容，而是字迹。”东方瀚的手指敲在木质书桌厚重的桌面上，哒哒哒，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心里莫名地紧张。
昨晚看到钻石项链旁有琳莎签名的祝福卡片时，他脑海中突然就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此“琳莎”非彼“琳莎”！
老人捏着日记纸张的手簌簌发抖，眼珠突出，脸上的神情像是定住了似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显得有些滑稽。
东方瀚把后面这张相片，放在现在的“琳莎”旁边，“现在，你还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吗？”
过了许久，才传来老人艰涩的声音，“或许……或许是经历不幸婚姻之后性格突变？或者是作为掌权人，她不得不让自己更凌厉更严肃一些？亦或者……”
“别再自欺欺人了！”东方瀚呵斥道，“就算别人看不出双胞胎的区别，您作为父亲也分不出来吗？”
老人双唇颤抖，声音很轻，“你不知道，安琪的身体从小就很差，而琳莎壮得像头牛，体育成绩从来都是最佳的。
那时她从华国回来，明明是刚生产不过一周，但已经和一般人无异，听到安琪生病了，就第一时间去探望……
离世的明明就是安琪，安琪的房间，安琪的衣服，安琪的……
你一定是弄错了，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东方瀚冷静地说，“要证实我是不是错了，很简单。”
马修下意识地抬头，眼神迷茫。
“打电话给家庭医生。”东方瀚拎起桌面的座机话筒放在他的手上，“一个女人，生没生过孩子，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医生一定是最清楚。”
马修握着话筒，迟迟没有拨号。
他的脸色煞白，神情呆滞，仿佛电话线的另一端，是洪水猛兽！
东方瀚催促道，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号码多少？我来拨号。”
老人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串数字，电话很快拨通。
在对方询问过两次马修先生什么事的时候，老人终于把疑问说了出来。
那边很快传来爽朗的笑声，“马修先生你在开玩笑吗？琳莎小姐怎么可能生过孩子？不，没有！”
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你确定？”
医生答道:“当然！马修先生，我以我的名誉保证，琳莎小姐没有生育过，而且她的身体，天生就无法受孕。”
话筒“吧嗒”一声滑落，老人弯腰低头，把脸埋在双掌之中，很快，泪水从缝隙中渗出。
是啊！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区分不出自己的孩子？！
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彼时他经历了丧子，丧妻之痛，实在无法再接受失去最宠爱的女儿。
所以当“琳莎”穿着平日里的衣服，从小楼里走出来，哭着说，“爸爸，‘安琪’可能不行了，医生说没有办法了……”
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他的心脏已经无法承受再多的打击，大脑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下意识去接受。
毕竟“安琪”的体质较差，他也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顺理成章地处理“安琪”的后事，顺理成章地立“琳莎”为继承人，手把手地教她处理家族事务。
虽然，偶尔也会怀疑，为什么天资聪颖的“琳莎”，没有把家族事业带上新的台阶？为什么“琳莎”不爱笑了？为什么有时“琳莎”的想法这么极端？为什么“琳莎”的着装风格变了？
但他很快又替她找到借口:她短短时间里经历了热恋，结婚，离婚，丧子，又失去了兄妹，母亲，怎么可能不性情大变呢？
于是，日复一日，就拖到了如今……
老人头发花白的脑袋，不时抽动一下，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东方瀚终于还是心软了，忍不住把手掌放在他佝偻的肩膀上，“您的孙子都很优秀，您的家族繁荣且强大，您这辈子已经很了不起！”
原本隐忍的呜咽，终于哀嚎出声……
看到眼前年迈的老人如此悲痛，东方瀚把徘徊在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再来追究安琪为什么要顶替琳莎的身份，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去追究为什么一个流感病毒没有打败体弱的安琪，身体强壮的琳莎反而因此丧命，还有必要吗？
反正安琪也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终于直起身子，接过东方瀚递过来的纸巾，抹了一把脸。
东方瀚轻声说道:“我得走了，离开之前，我想到我母亲的墓园看看。”
“当然！我带你去。”马修声音依然沙哑。
东方瀚抬眸，“你好好休息，随便找个人带我就行。”
“不！我们一起去！”马修整理好衣服，和东方瀚一起走出书房。
“琳莎”和她的养女还坐在客厅等着，见两人出来，忙迎了上去，“爸爸，阿瀚，你们这是要出去？我陪你们？”
“你回房间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外出！”马修脸绷得紧紧的，再也不见平日的祥和，声音严肃而清冷。
“琳莎”顿住了，满脸错愕，“怎么了爸？”
马修盯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再也压制不住迸发而出的怒火，“够了安琪！回房间去！等我回来再聊！”
安琪整个人怔住了！
一个久违的名字，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无意识地跌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周遭的一切变成了幻影，一旁的养女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马修离开客厅时，吩咐管家，“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她们离开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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