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街道被一种黏稠的寂静笼罩,连野猫都躲进了阴影深处。
三个年轻女孩,吴芸、孙蔓和蒋怡,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在空荡的人行道上。
酒气像一层看不见的雾,缠绕着她们。理智早已被酒精泡得发软,剩下的只有一种放大化的、不顾一切的兴奋。
她们刚从一家打烊的小酒馆出来,此刻的目标是蒋怡租赁的单身公寓,据说那里还藏着几瓶好酒。
“就……就在前面了!”蒋怡大着舌头,手指向前方一栋在老旧建筑群中略显突兀的电梯楼。
那楼像一根灰白色的方碑,不少窗户都黑着,只有零星几点光亮,在深夜里透着一股倦怠。
孙蔓咯咯笑着,半个身子挂在吴芸身上,“快点快点!我还要喝!今晚……不醉不归!”她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
吴芸也醉得厉害,头晕目眩,但还是比另外两人多了一丝残存的清醒,至少她还能勉强辨认出楼号。
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单元门禁嘎吱一声被蒋怡用钥匙捅开,楼道里惨白的灯光瞬间吞噬了她们。
电梯缓慢上升,金属箱体发出沉闷的运行声,数字一下一下地跳动,像敲在心脏上。
蒋怡摸出钥匙,对着锁孔却怎么也插不进去,试了好几次,钥匙串哗啦啦地响。“咦……怎么……怎么不对了?”
“笨死啦!”孙蔓挤过去,抢过钥匙,“我来!”她也醉眼朦胧,试了几下,同样失败。
酒精放大了恶作剧的冲动。吴芸看着她们笨拙的样子,突然起了玩心,她拉着孙蔓,压低声音:“我们……我们按门铃!吓她一跳!假装……假装是走错门的!”
孙蔓立刻领会,吃吃笑起来。
两人撇开还在和门锁斗争的蒋怡,凑到了防盗门前。
吴芸伸出手指,用力按下了那个泛着冷光的门铃按钮。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开,带着回音,异常刺耳。
连醉醺醺的蒋怡都停下了动作,茫然地回头看过来。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甚至没给人留下应有的等待空隙,门内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
“谁啊?”
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有些模糊,但字句清晰,带着一种深夜被吵醒的不耐,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固了。
吴芸和孙蔓脸上的嬉笑僵住,酒精带来的热度唰地一下从头顶退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愕和迷惑。
蒋怡是一个人住的,她们无比确定,昨晚还和她通过视频电话,确认过这一点。
孙蔓反应快些,或许是酒精壮胆,她下意识地接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找……找蒋怡!我们找蒋怡!”
话还没说完,站在她们侧后方的蒋怡,脸色骤然变了。
所有的醉意似乎都在那一秒蒸发殆尽,她的脸在楼道惨白的灯光下,褪成了某种石灰的颜色。
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一点,里面塞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那后面藏着噬人的怪物。
她抬起一只手,颤抖着,竖在苍白的嘴唇前,做了一个极其急促、用力的“噤声”手势。
然后,她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无比清晰地对着吴芸和孙蔓说:
“快——跑——”
那个口型扯动了她的面部肌肉,显得异常狰狞。
门内的男声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什么。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个调子,听不出情绪:“找谁?没这人。”
就在这时,蒋怡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们任何一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掏出钥匙,这一次,竟然精准地插进了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是更深的黑暗。她侧身闪了进去,速度快得像一道影子。
厚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也彻底隔绝了吴芸和孙蔓的视线。
那声响在空荡的楼道里撞出回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
楼道的声控灯,因为这一声巨响再次亮起,白晃晃地照着两个呆若木鸡的女孩。
冷意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吴芸猛地一个激灵,她甚至没去看孙蔓的反应,一把抓住对方冰凉的手腕,扯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
手指疯狂地按着向下的按钮,仿佛慢一秒,那扇门就会再次打开,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扑出来。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吴芸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带着极致惊恐的——
“快跑。”
一夜无眠。
第二天,阳光刺眼地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带来一种虚假的明朗。
吴芸和孙蔓在孙蔓的住处醒来,头痛欲裂,但比头痛更清晰的是昨晚那份刻骨的寒意。
“你记得吧?孙蔓?昨晚……”吴芸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
孙蔓坐在床边,脸色依旧不好看,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有蒋怡……”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后怕与疑虑。
她们立刻拿出手机,轮流给蒋怡打电话。
一次,两次……直到第五次,电话才被接起。
“喂?”是蒋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平静。
“蒋怡!你没事吧?!昨晚怎么回事?那个男的是谁?吓死我们了!”吴芸急切地追问,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蒋怡带着明显困惑和些许不悦的回答:“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男的?”
“就是昨晚!在你家门口!我们按门铃,里面有个男人问我们找谁!”孙蔓抢过电话,声音拔高。
“男人?”蒋怡的语气更加莫名其妙,甚至带上了一点被捉弄的不满,“你们说什么胡话呢?喝断片了吧?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昨晚我回来就睡了,什么都没听见。”
吴芸和孙蔓愣住了。
“可是……你当时……”吴芸试图描述蒋怡那惊恐的表情和那个“快跑”的口型。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蒋怡打断她,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还有……一种刻意的疏离,“我昨晚喝多了,回来就直接睡了。可能你们按错门铃了?或者产生幻觉了?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不等她们再开口,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吴芸和孙蔓拿着手机,面面相觑,一股比昨晚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蒋怡否认了,彻底地、毫无转圜余地地否认了。
可她们两个人,四只耳朵,两双眼睛,难道同时出现了同样的幻觉?
“不可能!”孙蔓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她当时那个样子,都快吓疯了!怎么可能不记得!”
吴芸没说话,她颤抖着手,点开了自己手机的相册。
昨晚在去蒋怡家的路上,孙蔓曾经发酒疯,对着路灯柱子唱歌,她觉得好笑,录了一小段视频。
当时……当时她们就站在蒋怡那栋楼的楼下。
她找到了那段视频。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两点三十九分。
画面晃动,孙蔓五音不全的歌声和吴芸自己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背景,恰好拍到了蒋怡那栋楼的入口,以及楼上某个亮着灯的窗户。
吴芸将画面放大,再放大,聚焦在那扇窗户上——那是蒋怡家的客厅窗户。
视频只有十几秒,很快就结束了。
但就在视频即将结束的前一秒,画面边缘,窗户玻璃的反光里,一个极其模糊的、不属于蒋怡的影子,一闪而过。
吴芸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把视频倒回去,用最慢的速度播放最后几帧。
看清了。
在那个模糊的、因为像素和光线而扭曲的影像背景里,就在蒋怡的身影侧后方,有另一个“东西”。
像是一个人形,但又有些不自然的扭曲,它似乎……正趴在蒋怡的肩头。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个模糊的影子,面朝着镜头的大致方向。
它在笑。
嘴角咧开一个极大的、僵硬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那双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是两个深色的空洞,却清晰地传达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恶意和……戏谑。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阳光明明带着温度,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冷。
吴芸和孙蔓僵硬地坐在那里,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手机从吴芸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昨晚蒋怡那惊恐万状的脸,门内低沉的男声,和她今天平静又带着疏离的否认,与视频最后定格的、那个趴在肩头的模糊笑脸,缓缓地重叠在一起。
它不是幻觉。
它就在那里。
那么,现在的蒋怡还是她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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