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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刺骨，吹乱了齐格飞的白发，也吹散了他残存的醉意。
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摆了摆手：
“嗨~说的太过了，哪有这么夸张啊？克琳希德那丫头就喜欢小题大作。”
他语气轻松：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万里赤土】不会再用了，魔法威慑嘛，用多了还能叫威慑吗？再说昨天布伦希尔德已经给我狠狠一顿教训了，再放这种魔法，我怕是小命不保哦~”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摩恩撑起来。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总不能就丢给老二拍拍屁股走人对吧？克琳希德最初找我，不就是为了振兴国家嘛，也总得给傻大个一个交代……”
“你回来吧。”
蕾娜忽然开口，语气低沉。
齐格飞微怔，嘴角牵了牵，挤出一丝笑：
“我不就在这吗，哪也没去啊？”
魔女却没有搭理他，只是自顾自道：
“你回来，回康斯顿。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在风桃村生活。你现在能用魔法了，可以和孩子们一起上课，我会教你更多好玩、更强大的魔法。安娜他们明年就十岁了，我打算带他们出趟远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跟我们一起吧，一起环游这个世界。我可以做你的代理长者呀，我们再走一趟巡礼，重铸你的圣剑！”
“蕾娜……”
“别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争了，勇者就不属于那个世界。而且你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根本做不来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你看，这次要不是本小姐及时支援，你连底裤都得搭进去。王朝兴衰、世事更替，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奥菲斯的强大你也看见了，摩恩的结局，不是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改变的。再说了，就算它真灭了又能怎样？以你的本事，护住身边的人完全不成问题。你大可以带着大家，尽情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对了，你还没去过‘灰银钢都’吧？那城市可壮观了。你以为自己在一楼，走两步才发现其实在十八层高空！市中心还有一座超级大电梯，直接通到山顶，一览整座白夜山脉的风景。然后，你还能坐过山车穿过群山间的水晶矿洞，一路冲回山脚！说到钢都，就不能不提矮人一族。你是不是也以为他们都是大胡子的铁匠和矿工？错啦，那是刻板印象。其实大部分矮人都是搞建筑搞工程的天才！他们会把房子建在山腰、地洞，甚至管道里！”
“对，管道里！第一次听吧？那些管道四通八达，像个迷宫，我上次进去差点出不来。说到迷宫，你不是下过不死族的那个苍白迷宫嘛？那种的无聊死了。真正的迷宫应该是活的，长着各种奇异植物、稀有魔物，有些魔物甚至能做成顶级料理！现在还有冒险小队专门研究‘魔物料理大全’呢！”
“不过在迷宫里待太久也有风险，入口说关就关，下次再开……搞不好就会直接开在魔大陆！我就认识一队冒险者，被困迷宫半年，等出来的时候，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堕天使王庭的腹地，一抬头都能看见路西法那家伙的寝宫！哈哈哈哈！”
“话说你现在不是成了魔王候补吗？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在魔大陆横着走了？本小姐可还没去过魔大陆呢！那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你难道不好奇吗？”
“………”
也不管齐格飞有没有回应，蕾娜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
语速快得像在追赶什么，话题跳得毫无逻辑，一会儿钢都、一会儿迷宫、一会儿魔大陆……
风声越刮越急，两侧景物迅速掠过，魔法扫帚的飞行速度明显在加快。
齐格飞抬头，看向他们飞掠的方向——
那是南方。
是摩恩的方向，
是南境的方向，
是康斯顿的方向，
是风桃村的方向，
那是……家的方向。
“你是龙人，我是半精灵，我们都有长得过头的寿命，还有数不尽的风景等着我们去看。何必把一切都耗在复仇里？你已经打倒巴格斯了，足够了不是吗？”
骑士想说点什么，却愕然发现，魔女提的这些事，他似乎连一件都做不到。
他放不下复仇，也放不下责任；
没办法陪蕾娜她们去巡礼，甚至就连所谓的漫长生命也不属于他。
他终究，是要走的。
齐格飞低头，目光落向脚下。
“如果你跳下去，那么下一次见面……你我就是死敌。”
风声中，魔女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齐格飞抿紧了唇：
“蕾娜，我永远都不会与你为敌。不过……”
他顿了顿，苦笑着抬起头：
“若是被你和你培养的勇者终结，那倒真是个浪漫的结局。”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齐格飞语气干涩：
“我这人漠视生命，草菅人命，投下【万里赤土】后我就越发确认这一点。花腐病会害到平民我也知道，但我还是投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
“我不管，我认识的齐格飞就是这样的！！！”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忽然炸响。
魔女的眼中的星河流转，却是泪水朦胧：
“本小姐有回顾过往的【千里眼】！我清楚你所经历的一切，我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需要你来否定我！”
“齐格飞，你是一个哪怕嘴上说着群众愚蠢，却依旧能给领民带去更好生活的宰相；你是一个愿意护送一群萍水相逢的孩子返回的故乡的冒险者；你是一个能用身体替伙伴挡住列车的骑士；你是一个为了守护城市孤身去和强敌搏命的勇者；你是一个为了不牵连同伴，宁愿独自背负一切的魔王……”
“蕾娜……”齐格飞的呼吸逐渐紊乱。
“齐格飞……你是一个好人啊……”
“蕾娜，别说了。”
齐格飞一遍遍低声劝着，像是在劝她，也像是在劝自己。
可无论怎么劝，都挡不住魔女长达千字的告白后，最终溢出唇齿的真心。
“我喜欢你。所以……你回来好不好？”
时间仿佛凝固。
夜色深沉，月光如银，映亮了枝叶重叠的森林。
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风声与心跳。
骑士与魔女在夜空中飞掠而过，身影在地面上投下一对剪影。扫帚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光弧，仿佛要把他们锁在这短暂的时光里。
齐格飞的唇微微颤动，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伸出双手。
蕾娜颤抖的娇小身躯忽地一震。
“蕾娜，谢谢你。”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骑士搂住了魔女的腰，就如同那幅被划去的涂鸦上一般，是她悄悄做过的梦。
“如果你是我的长者……该有多好。”
下一刻，疾驰的扫帚蓦然一轻。
夜风翻卷着魔女的法袍，腰间还残留着骑士那双手的温度。
身后，却已是空空荡荡。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勇者……”
蕾娜咬住唇，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涌出，一滴滴划过脸庞，在月色下晶莹剔透。
气流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心脏的嘶鸣。
齐格飞任由身体快速坠落，银白月光映着他张开的双臂。
皎月之上，形单影只的魔女仍骑在扫帚上，在夜空中盘旋。
骑士遥望璀璨的明月，最后看了眼她的身影，缓缓闭上眼睛……
（树海和谈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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