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之后我一直在山中养伤，没能去拜访朱大人，还请不要介怀。”
座里，她朝着朱序抱歉地颔首。
“桓大人的事朱某也听说了，是非缠身，桓大人也是分身乏术。”
“不知朱夫人现在如何了？”
那日在荆州匆匆见过，答应了要在这一战之后为朱序正名，可后来诸事掣肘，她竟将此事给耽搁了。
不过，据说谢沉檠似早已替她办妥了这一切。
“她很好，这次朱某来，是向桓大人辞别的。”
说出这句话时，朱序的眼里是释然的从容。
“朱大人要走？”
的确，经弃城叛逃一事后，他再继续为官定会遭人指摘。
不过朱序向来是高节清风之人，应该不惧这些流言蜚语，除非是他自己厌倦了这明争暗斗的官场。
朱序轻点了头。
“做官久了，忽然觉得有什么是比得上能与重要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安心的呢？”
他的一番憧憬之言也使她动容。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许她十年之后，待海清河晏，便就此携手远离纷扰的朝堂。
为此，他义无反顾地要替她去承担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就为了她能够两袖清风，不需要再置身罗刹场如履薄冰。
可现在的疾言厉色，又怎能与当日的真情意切相比照。
“桓大人？”
见她失神，朱序唤了她一声。
“哦，朱大人若是要走，我定会派人护送朱大人一家安全离开。”
回神后，她赶快说了一句。
“那就多谢桓大人了。”
朱序浅笑向她道谢，随后又莞尔道
“桓大人如今留在建康也是孤立寡与，有一人朱某觉得他可以来桓大人身边帮忙。”
“朱大人看好的，必是能人异士，不知此人是？”
她没想到朱序会考虑到他孤立无援的境况，来为她举荐能人。
“此人并不是什么特别之人，而且桓大人也知道他。”
朱序如此一说，倒是更加引起了她的好奇。
敛容，朱序稍郑重道
“此人，就是吴清任。”
“是他”
吴清任此人与桓家的渊源还要从扶嬴的阿爹桓温说起。
当时吴清任兄长的顶头上司，正是后来欲谋反而被桓温诛杀的逆贼，而吴清任的兄长亦作同罪被俘。
就在即将砍头之际，吴清任出面，却向桓温自请以身赎兄。
那时，年纪尚轻的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着殿里那个粗衣轻着，却还能举止泰然的男子。
从他满是凛然正气的眉宇之间，她看得出此人今后必不简单。
果然，后来桓温念在他是一位忠义之士，最终决定放了他的兄长。
不久之后，吴清任去广州任职，任职期间清正廉明，颇得人心。
这次回建康，应该是受到了中央的征调，升迁了。
“吴郡守很快就会来建康任中书侍郎，今后也能帮衬上桓大人一些。”
“如此，还要多谢朱大人了。”
想来，若是没有朱序的引荐，吴清任应该也不会想要和她这个罪臣之后扯上关系。
“桓大人实在客气，不过……”
朱序面露了难色。
“朱大人直言无妨。”
朱序微蹙起眉。
“桓大人置身官场也要小心，如今东晋最大的外患已除，剩下的便是内忧了。”
她知朱序指的是宗室之间的争斗。
朱序继续道
“当初为了讨伐前秦，陛下才任大权旁落，可现在前秦已经灭亡，陛下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地想要收回兵权。”
而这一点，也是她所担心的。
尽管她有天下兵马的令牌在手，但毕竟司马氏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兵权的去留，不过是司马曜的一句话而已。
“朱某认为，桓大人可以在各郡之间着手。”
“朱大人的意思是，收拢各郡守军？”
近期发生的许多事，都使她心乱如麻，所以一时间，她也没办法好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走。
不过，朱序的话倒是给她提了醒。
“没错”
朱序点头。
“虽然各郡之中的守军较少，但若是能积水成渊，相信有朝一日就是与叱咤的北府军相抗衡，应该也不是问题。”
听到这番言论，她也陷入了深思。
朱序说的没错，若是能将东晋各郡县之中的守军都收归自己麾下，那她也不必再怕司马曜会得鱼忘筌。
而她若是从建康去到各郡的话，中央之中还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与她里应外合。
吴清任恰好又在这个时候出现，正是让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朱大人深思熟虑，为扶嬴谋得出路，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
终是听了朱序的话，她才能醍醐灌顶。
“桓大人若是真要谢，那不如尽早成婚，有个一儿半女也好来做我家婉儿的夫君啊。”
朱序说地开怀，连带着她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此事，恐怕要让朱大人久等些时日了。”
再次成婚。
当初承诺要娶她的人不再，她又能嫁给谁呢。
笑到最后，这笑容竟有了些苦涩的滋味。
朱序也似看出她忧郁的神态，劝慰道
“桓大人，我们身居此死局，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算计，所以许多无奈还要放宽心啊。”
“我明白，扶嬴也不求别的，但求问心无愧便是。”
“希望桓大人能记住今日之言，持之以恒才是。”
朱序语重心长。
“朱大人放心，扶嬴定会谨记。”
见她诚恳地保证，朱序也是会心地微微一笑。
起身，朱序向她道别。
“桓大人今日打扰，那朱某就先告辞了。”
“此去山高水长，望日后还有机会与朱大人讨教。”
闻言，朱序朗声笑道
“与桓大人讨教，朱某可不想再冒这个险了。”
而闻此话，她亦是抿唇轻笑。
两人慢慢踱到院落中央，弄苒迎面而来，看神情似有急事。
朱序回身抬手对她道
“桓大人留步吧，不必再送了。”
瞧着弄苒在她身旁站定，她便也驻足了脚步，与他道了句
“那就恕扶嬴不能远送了。”
望着朱序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大门前，她轻问道
“是何事？”
弄苒一脸凝重地将一张帖子递到她眼前。
“姑娘，相府突然命人送来的，说是谢刘两家的婚事提前到了三日后。”
闻此，她猛然将目光定格在了弄苒手中的喜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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