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被胡立新当众冷落,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面子上顿时有点挂不住。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暗骂这胡立新是个大老粗,不懂规矩。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之前身为汪兴国的大管家,那是何等的风光,该嚣张的时候已经嚣张过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是夹着尾巴还债的时候了。
于是,黄龙深吸一口气,依旧保持着客客气气姿态,见医生推着车过来,还主动侧身让道:“快,医生来了,快让开。”
然而,当几人绕到车屁股后面,邹显辉一把掀开后备箱盖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气和生肉腥膻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嘶”
车厢内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凉气。
只见车厢里没有担架,也没有被褥,而是赫然摆着一个巨大的铁架子。
架子上,是一扇被剖开的、白花花、粉嫩嫩的巨大生猪肉。
而重伤昏迷的林灿,此刻正被包裹在那层厚厚的猪肉和塑料膜中间,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身上还插着输血管。
黄龙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第一眼看过去,脑子里“嗡”的一声,还以为林灿被人开肠破肚了,那红的白的混在一起,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他这个人,搞阴谋诡计在行,但胆子却极小,根本看不了这种血腥的东西。
“呕”
黄龙脸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扶着旁边的花坛,不顾形象地狂吐了起来。
那两个赶来的急救医生也吓了一跳,脚步都顿住了。
但毕竟是专业人士,那领头的医生定睛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竟露出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那是一扇完整的猪肉,脂肪层厚实,竟然成了最天然、最减震的“气垫”。
王天赐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他有心理准备知道镇里是“自己做了个救护车”,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做法。
他定睛一看,也有点傻眼,转头看向旁边的胡立新,指着车厢问道:“老胡,这……这是……”
胡立新冷着脸,一边指挥人抬人,一边硬邦邦地回道:“没办法。县里没救护车,林副镇长受的是撕裂伤加上贯穿伤,这路又烂,根本经不起折腾。要是硬拉,没到县里人就没了。只能用这种办法。”
他看了一眼那扇猪肉,补充道:“虽说看起来有点扯淡,但人陷在肉里,路上就算再颠簸,那劲儿也被肉给卸了,造成不了二次伤害。”
王天赐听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心里对胡立新的机智高看了几分。
这话传到旁边那个医生的耳朵里,对方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县里救护车不够的问题,不是他们这些临床医生能控制的,但胡立新刚才这话,怎么听都有埋怨他们医院见死不救的意思。
不过,那医生看着那个“猪肉担架”,眼前却是一亮。
虽然看着埋汰,但这确实是一个极具创意的转运办法,利用脂肪层减。
就是……这成本太贵了,这一扇猪肉,少说也得好几千吧?
“快。血浆没了。”
车厢里传来林雪带着哭腔的喊声。
胡立新猛地抬头一看,挂在衣架上的最后一袋血浆,已经见底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红色的液体在管子里晃荡。
林雪急得手都在抖:“刚才还有意识,就刚刚……突然昏迷过去了。”
王天赐一看这情况,立刻挥手,拿出了领导的决断力:“都别愣着了。其他的先别说,救人要紧。快。”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林灿从那扇猪肉里“抠”出来,小心翼翼地移到担架上。
看着林灿被推进了急救大楼,那扇自动门缓缓合上,将生死的界限隔绝开来,胡立新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靠在面包车上,大口地喘着气。
林雪和邹显辉要留在医院照顾林灿,寸步不离。
院子里,只剩下王天赐、胡立新,还有刚刚吐完、脸色煞白正拿着纸巾擦嘴的黄龙。
黄龙漱了漱口,强打精神站了出来,对胡立新说道:“胡所长,你不用太担心。何力书记派我和王主任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有问题解决问题,有困难解决困难,医院这边我们都打好招呼了,肯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
胡立新心里其实看不上黄龙这种人,觉得他虚伪、油腻。
但人家毕竟是代表县委领导来的,是一番好意,他当然不能再冷脸应对。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那……我替林副镇长,谢谢县里领导的关心了。”
说着,他给还没进电梯的林雪交代了一句,转身拉开面包车的车门,就要走人。
王天赐一看,连忙叫住他:“老胡,你走这么着急干什么?这都折腾半宿了,怎么也得歇一会儿,喝口水再走啊。”
王天赐这么说,是因为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胡立新的脸色非常不好。
那是一种极度紧绷后的透支,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完全是因为刚才一路上提防、紧张过度导致的。
但胡立新只是苦笑一声,摆了摆手,一只脚已经跨进了车里:“不了。镇里……还有事,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中间顿了一下。
但王天赐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立刻就想到了还在逃的刘宝才,以及那个扑朔迷离的案子。
他知道胡立新肩上的担子重,也没有再强留,只是嘱咐了一句:“那你路上慢点。”
面包车喷出一股黑烟,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灿被拉去急救,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王天赐和黄龙并没有离开,两人不想在手术室门口干等着,便走到了楼梯口的吸烟区。
黄龙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刚才那股恶心的感觉才压下去了一些。
他抽着烟,眼睛却始终往王天赐身上瞟,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期待。
烟抽到一半,黄龙终于笑呵呵地说了一句:“王主任,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江南楼,我请客。咱们哥俩好久没聚了,一定要来啊。”
这就是在要一个准信了。
王天赐听闻,呵呵一笑,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好啊。不过……也不用你请客。”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伸手,掏了一下自己右边西装口袋的内兜。
但他并没有拿出来什么东西,只是把手放进去,停留了一秒,然后又空着手拿了出来。
这个动作极其细微,但在黄龙眼里,却如同惊雷。
他看得再明白不过了刚才自己给的那张存有两百克黄金的黑卡,王天赐正是放在了那个口袋里。
王天赐这是在告诉他:礼我收了,饭我也吃,而且,这顿饭,是用你给的“钱”请的,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黄龙心领神会,不再坚持谁买单的问题,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行。那到时候,您把弟妹和孩子也带过来,我也带着老婆孩子。咱们……就是个简单的家庭聚会,热闹热闹。”
名义上是家庭聚会,实则,还是要掩人耳目,毕竟,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关乎着青峰乡未来的天,不足为外人道也。
喜欢官欲道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官欲道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