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那股窒息的感觉。
余心瑶捂着心脏位置，有些脱力。
“再长大点，六皇子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够优秀，母妃才不喜欢自己，于是拼命学习功课，当初高热对他造成的影响似乎也在慢慢消退，还得到了太傅的赏识，经常私底下指导他功课。”
“他也不负众望，很快脱颖而出，功课出众，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体恤民情，心系百姓，他几乎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限。”
“可这又如何，依旧没人在乎，淑妃眼里依旧没有他，甚至因为他的锋芒毕露，遭到了其他皇子的敌对，疯狂地打压他，连唯一拥有的猫都被人活活虐杀而死。”
余心瑶怔忡，“猫？”
德公公点头，“没错，这只猫叫来福，元宝是来福生下来的崽子，唯一活下来的独苗苗。”
“六皇子那时耽于学业，被人钻了空子引诱来福将其捉了去，有宫人看到，其实就是一尾鱼，但是六皇子处境艰难，东西几乎被克扣殆尽，连带着来福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也是来福怀了崽子，这才……”
德公公眼眶都红了，每次回想起当初，都心如刀割。
“当时，六皇子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可是已经晚了，找到来福时身体已经冰凉，死状极其凄惨。”
“六皇子当时就傻愣愣的站在来福面前，没有哭，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也就是后面找到了来福的崽子元宝，然后才好了一点。”
余心瑶感觉四周的空气像是被抽空，她就像是被扔上岸的鱼，砂砾硌得她浑身都疼了起来。
“经此一事，六皇子开始慢慢收敛自己，变得朴实，平庸，似乎天资都被磨灭了。”
德公公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看到娘娘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心中不无欣慰，继续道：
“后来，一次意外，太子坠马而死，这一下仿佛是个诅咒的开端，其他皇子接连死去，成年皇子很快就只剩下了他跟他弟弟七皇子。”
“先帝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死了那么多儿子，最爱的太子也死了，萧贵妃受不住丧子之痛，也随之去了，先帝心中悲恸，一夜白发，不理朝事，终日酗酒，眼见着也要不行了。”
“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只剩下了两位，还都是一母所出，亲兄弟亲手足。”
德公公说到这里冷笑一声。
“六皇子其实对皇位并无眷恋，他甚至在想，只要母妃跟弟弟好好跟他说，这个皇位就是弟弟的，他做个王爷就可以，他甚至由衷地希望，母妃能够对他笑一下，因为他的懂事与谦让。”
“他母妃确实对他笑了，有生以来，母妃第一次对他笑了，却是为了弟弟要毒杀他，劝他饮下毒酒时没有丝毫留恋与不忍，满眼皆是期盼。”
余心瑶觉得不可思议，“淑妃是疯了吗？从小偏心也就罢了，居然能为了小儿子毒杀大儿子？这个皇位谁坐她不是太后，两个还都是她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德公公眼神阴冷，似乎想到什么，脸上流露出一抹快意来。
“最后这杯毒酒，六皇子当着淑妃的面灌进了七皇子嘴里，说：‘只要七弟安然无恙，我自愿奉七弟为皇。’”
“结果，七皇子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听到这么个结局，余心瑶心中痛快了一瞬，很快又再次揪心起来。
她现在彻底懂了德公公说在最开始的那句话——
【所得之物太少，所失之物太多，难免会这般患得患失。】
所以，她跟他在一起时，他很多无法解释的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是……
余心瑶攥紧手指。
就算他曾经备受欺凌，很不如意，他也不能在自己变得强大后，就将屠刀挥向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弱小的百姓啊。
似乎能猜到余心瑶在想什么，德公公道：“从来没有人教会过他怎样去爱人，他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世界对他的爱。”
“就连他的至亲之人，生下他，却不爱他，甚至还要杀死他。”
“他从来没有肖想过这个皇位，最后坐上这个位置的，却是他。”
“这个王朝早已千疮百孔，病入膏肓，是陛下强行给它续了一波命，既恨不得毁了它，让这个糟糕的王朝直接灭亡，又总是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力挽狂澜，让它拖着苟延残喘的身子继续前行。”
余心瑶怔住，“续命？此话怎讲？”
德公公撩起眼皮，冷笑一声。
“海外诸国狼子野心，禁海不过几十年，居然发明出了先进的器械工具，船只不用风帆却能满世界航行，船上还配有大炮，周遭许多小国纷纷在炮火中沦陷，大凉本也该掀起战火、生灵涂炭。”
余心瑶心中一紧。
她知道禁海这事，他曾与她说过。
却不知道海外居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船只不用风帆却能满世界航行？
按照她那个世界历史来看，不会就是国外发明了蒸汽机推动了工业革命满世界殖民那会吧？
“陛下自登基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废除禁海令，重启造船坊，大力发展海外贸易，将收缴上来的赋税、银子全部填了进去，用来追赶海外的技术。”
“不说了，这些事要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总之，陛下做的一切都有原因的，世人多愚昧，只看到他加重赋税，又怎知背后原因究竟为何？”
“有的君王爱财，有的君王爱名，有的君王爱美色，世人都道陛下残暴无道，可陛下自登基以来，可曾有过酒池肉林、残害忠良？他杀得都是该杀之人！”
德公公面色逐渐狂热起来，就像一个虔诚无比的信徒。
“南方发大水，水淹十四城，百姓死伤无数，你又怎知，这天灾不是人为？修好的河坝不是被人故意挖开的？故意制造这人间惨祸，只是为了贪昧赈灾银子填饱自己的腰包？”
“庙堂之上，一心为民请命的官员就一定是好官吗？最高明的坏官，也可以披着忧国忧民的皮，行着猪狗不如的腌臜事。”
“这个庙堂已经坏到根子里去了，贪官污吏当道，自清者寥寥。”
“吏部侍郎惯爱吃回扣，剥的也最狠。陛下将他家都抄了，人还在职，可笑不可笑？若是有人可用，何至于此？此人有能力，就是太贪了。”
德公公的话振聋发聩，余心瑶整个怔愣住。
她觉得她的三观简直都要颠覆了，脑瓜子都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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