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虚伪王座才是他晋升的祭坛......”
奈雅莉丝以灰雾的形态弥散宇宙，观察着王座外围发生的一切。
那轮漆黑的天体在寂静中燃烧。
这尊王座原本属于旧日天使路西法，真正的、完整的路西法。
过去的祂在天启圣城掀起了一场神战，那场神战使得上帝从王座之上陨落，真实王座则由天使路西法取而代之。
祂将王座一分四席，与叛军共享了荣光，真神之名也由此更为“天使”。
只不过路西法的傲慢最终让祂在神弃之夜受到重创，由“祂”降格为“他”。
而其余三位天使神形俱灭，天启圣城的真实王座最终只剩下这一席。
那段史诗般的叛乱到此终结。
可即便如今白银凋敝，强如奈亚拉托提普这样的存在，也不会自信到用灰海的物质肉身去靠近真实王座。
真实与虚伪之间的鸿沟，远比恶魔和人类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一位掌握真实王座的真神可以轻而易举地统治其下的恶魔，但这里的重点并不在“真实”本身，而是“王座”。
真神之所以被称为“真神”，是因为祂们在踏上王座时，随之拥有了某种近似于“黄金”的位格。
这种位格直接源于黄金之国。
就像是黄金国给白银之庭中的存在颁发的签证一样，让这些本不完美却又已经竭尽一切剥离杂质的“神”升格为有瑕疵的黄金。
在神域遥远的过去，只有掌握过真实王座的存在，才有资格觐见黄金门扉。
而如果真神因为某些缘由离开了王座，相应的力量也会失去。
因为祂们相比于黄金国中的诸神，自身还远远不够纯粹。
祂们虽然足够接近黄金，却依然无法成为黄金本身，所以真正让真神与恶魔隔开鸿沟的是真神身下的真实王座。
而离开了真实王座的真神，虽然依旧强于恶魔，却也无法拉开维度级别的差距。
所以真正可怕的，是真实王座。
这是人类从未发现的，最为危险的“封印物”。
哪怕它只是原本的四分之一，哪怕它已经沉寂了很久，哪怕此刻此地的它，不过只是灰海中的一座投影。
奈雅莉丝也依旧审慎地，不敢贸然用肉身去接近它。
可为什么艾无常骗秦尚远说这里是晋升之地？
没错，主教的晋升是需要在时空间极度扭曲的交界之境......可也是在对应的王座前。
而傲慢路径对应的虚伪王座，根本就没在这里。
“艾无常，你到底想做什么......”
·
白银之庭，潘地曼尼南。
恢弘的大殿。
斯旺一袭白裙，孤身高居王座。
太岁黏稠如同石油般的汁液从穹顶上缓缓滴落，落在拱破地面隆起的、密密麻麻的树根上。
“今天该是你晋升的日子......”
斯旺凝视着指尖精巧的银锭，那是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偷偷藏起来的纪念品。
“呵......斯旺，你还是忘不了他？”
大殿的一角，身着西装的苍白男人陡然间出现。
他背手藏起长满眼睛的万知之虫，缓缓踱步到身形巨大的斯旺面前，仰头面无表情地端详她，像在瞻仰一尊雕像。
斯旺目光微微凝滞，白银流水般消失在她的指尖。
“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我会亲手撕下他的皮，聆听他的哀嚎。”
斯旺冷冷地说，随即目光下移。
“怎么样了？看你的样子......”
斯旺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帕。
“不是很顺利啊，灭世之神。”
“呵呵，总会有些意外。”
安帕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不过你怕是没办法亲手剥他的皮了。”
“为什么？”
斯旺俯身，鼻尖贴近了安帕。
那双红瞳像是镜子一样映出安帕苍白惨淡的脸和消瘦的身躯。
“你告诉我他下一步会寻求晋升，他选择了‘傲慢’这条路径，最后的晋升就一定会将他引向我身下这席王座在灰海中的投影！
“我正要去等他！
“我正要亲手把他杀死在这张虚伪的王座上！”
“嗨......嗨，别急，不要生气我亲爱的斯旺。”
安帕对斯旺骤然激动的情绪感到有些意外，伸手抚慰。
“根据我的观察，他仿佛是从什么地方接收到了错误的情报。”
“错误的情报？”斯旺渐渐疑惑。
“他寻找的不是虚伪王座。”
安帕直视着斯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而是真实王座。秦尚远打算在真实王座晋升。”
斯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喃喃：“等不到那具神躯出来，真实王座的投影会直接撕碎他的......”
“可惜啊斯旺。”
安帕摇头叹息，他伸出手，由星光与眼珠构成的万知之虫从他的袖口中蠕动着钻了出来。
“你手撕他的计划第二次泡汤了，不过他会死的，你也会成为白银之庭新纪元唯一的君主......但这一切，就由我来吧。
“你沉睡了太久，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安帕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和斯旺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直到他的整张脸都映照在斯旺的瞳孔中。
“你会开心的，对么？”
安帕脸庞僵硬地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问。
万知之虫一寸寸地吞噬他面前的时空。
斯旺笑了。
她挥动裙摆坐回了王座，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笑得前仰后合。
·
光，凝固了。
漫天耀眼的星光轨迹如同液态的金属，发光、静止、流动却不前进。
秦尚远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向那轮燃烧的漆黑滑落。
但这个过程很慢，与此同时他也只能感受到一切好像都被某种力量变得极其缓慢。
色彩也在分离、坍缩，只剩下黑白两个极端。
这就是最后的晋升所需要的“祭坛”？
在黑洞扭曲的引力范围内？
闻所未闻。
“最后一次晋升，我会以极其强烈的意志抢夺你的身体。”
艾无常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所以你大概会先陷入沉睡。”
“明白。”秦尚远点点头。
“但如果堕神躯有异动，我会立刻叫醒你。”
艾无常随即补充。
“明白。”
秦尚远凝视那轮漆黑，持着窥天簿与秘金的双手交叉与胸前。
他闭上眼睛，重新寻找那股熟悉的感觉。
几乎能够遮蔽星光的暗红翼影在秦尚远身后绽出六道，缓缓包裹住他。
他的皮肤深处缓缓耀出赤色的光芒。
那是正在被唤醒的火核质，无端而来的火光开始如同虫咬般侵蚀他的皮肤。
即便有炼金矩阵的保护，这里也是半真空的状态，火焰无法彻底燃烧，于是只能以星火的形式存在。
属于人类的皮肤很快被灼烧殆尽，在他匀称而精壮的身体上留下一条灼热的分界线，这条界限从他的胸口向头顶延伸，贯穿他的整张面庞。
那张原本还算得上清秀的脸上，属于恶魔的眼睛缓缓睁开，暗红的重瞳颤抖着拥挤在一起，狰狞诡异。
冠冕般的巨角刺破额顶生长而出，与此同生的还有脊背深处的骨翼。
这一次，它终于完整了。
六只鲜血淋漓的骨翼完整地在少年的背后彻底舒展开来，血滴如同被暂停的飞雪，飘浮在空间中。
这场堪称绝妙的进化，在死寂之中悄然完成。
秦尚远想过很多次，最后一次晋升是为了杀死谁。
可等到最后一次晋升到来，他却发现原来或许是为了杀死自己。
恶魔魁梧又夭矫，她凝视面前安静燃烧的漆黑星体，眼中只有穆然的沉寂。
意识之海，秦尚远望着海面上那座空荡荡的小屋。
宇宙，艾无常望向指爪间的窥天簿，这本命运之书缓缓翻开了某一页，向她写道：【这根本不是晋升虚伪的路，你在撒谎。】
意识之海，秦尚远抬头望向头顶的星空，按理说这个时候，堕神躯应该已经快要彻底苏醒了。
宇宙，艾无常并没有理会窥天簿，她缓缓抬起嶙峋的指爪，没有选择停留在潮汐力的边缘，而是朝着王座疾飞而去。
意识之海，秦尚远叹息着，席地而坐。
宇宙，随着深入，艾无常的面前开始充斥着弯曲的光线，世界的黑白也愈发极端，她开始查询系统，突破黑白规则的金色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是同炼金符文极其相似的卢恩符文，几万年前她和秦还停留在九界的阿斯加德时，由奥丁托付索尔赠予。
意识之海，秦尚远缓缓闭上眼睛，艾无常对身体的掌控让他觉得极其困倦。
宇宙，黑白分明的世界中，艾无常凝视着卢恩符文。
她动了动手指，这些晦涩的符文便立刻化形为锋利的金匕首，一刀接着一刀地插进恶魔的躯体之中。
艾无常低吼，喉咙中却爆发出两股纠缠的声音——
堕神躯也正因为外来的力量而感受到真实的痛苦。
她的手中，似乎跟这场晋升毫无关系的古尔维格正在拼了命地挣扎。
可真实王座极端扭曲的引力没有给它们任何挣脱的机会。
“这不是虚伪王座的晋升，而是以我和堕神躯为祭品，让你成为卢恩王的仪式......”
艾无常低头看向千疮百孔的堕神躯，怪物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
她低声喃喃。
可没有人会听见。
“未来只会更艰难，你不能再受到我和这头旧神只的拖累了。
“所以，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就让我带着那份再也无法实现的契约去死吧，连同决定命运的古尔维格一起。
艾无常在钻心的痛苦里闭上眼睛，脑海中的回忆汹涌翻腾。
数十亿年的岁月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秦尚远初次见她的那一瞬间。
海底古老的大殿里，为了爱不得不向命运妥协的少年只说了一句：妈妈，对不起。
艾无常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
“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早就被写好的命运了么？
“我的神明。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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