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许久，陵容见世兰平静了下来，玉手向上拂去了脸颊的泪，长吐一口气，声音犹在颤抖地吩咐颂芝：
“去把欢宜香熄了。”
颂芝得令忙小跑着去了。
世兰复又面色苍白地看向陵容，朱唇轻吐一字，“坐。”
陵容目光沉静，二人对视良久，世兰有些难堪地别过了眼。
“你跟本宫说这些，是要看本宫笑话的么…”
世兰轻笑一声又道：“若是皇上知道，只怕是不会饶了你。”
陵容见她许是胸中苦闷，只听她再次长叹，“本宫，了解皇上。纵是你怀着皇嗣，知道了这等秘辛，他也不会放过。”
“贵妃娘娘，惠嫔和莞嫔应该还在殿外等臣妾。还请贵妃娘娘让臣妾的宝鹃出去知会二位姐姐一声，臣妾无事。”
“你就这么确定她们还在等你？”
见陵容柔柔一笑，世兰有些不解。
她不担忧自己的身子，甚至腹中龙子，只担心那宫外的惠嫔和莞嫔…
世兰心头千缠百绕，终是道：“颂芝，照柔嫔说的做。”
陵容见年世兰在经历了一番痛苦之后，好像比从前好说话了不少，便也轻声安慰了两句，随后又道：
“贵妃娘娘，臣妾既然敢说，便是做出了豁出一切的准备。不管贵妃娘娘如何，臣妾都毫无怨言。不过…”
世兰只听这柔嫔言语一顿，轻声对自己道：“臣妾想问，贵妃娘娘现在对皇上可还有爱？”
贵妃娘娘？
这四个字从前听起来是荣耀是恩宠，如今竟是如此讽刺。
是。
她们年家的确性格张扬跋扈，自己也确实做了些贪心的事，和哥哥左右了皇上选官用人…
可是年家立的功不是假的！她年世兰对皇上的心也不是假的！
在美梦被丑陋不堪的真相击碎破灭以后，在真心被冷酷无情的爱人掷于冰冷的地上践踏以后，这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的心同样也不是假的！
世兰有些恍惚，好久才说到：
“恨吗？或许有些，可是本宫却时常想起从前在王府里的美好时日。皇上是那么地宠爱本宫，人人都怕他，只有本宫不怕…他常常带我去郊外策马打猎，他说他只喜欢本宫一个人…”
陵容看年世兰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尽是迷醉的笑意，不由心生悲意。
想到前世听说她自戕时的壮烈，如今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却也能体味其中一二。
“可是王府里那么多女人，本宫无法忍受皇上会喜欢除了本宫以外的人！后来本宫有了孩子，看着府里只有三阿哥一个孩子长大，本宫知道他忧心，告诉他，本宫会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可是本宫的孩子却胎死腹中了！”
世兰泪眼婆娑，哽咽道：“你，莞嫔，皇后，你们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么？你们知道自己的孩儿化为血水从体中剖离的痛楚么！”
陵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世兰轻笑。
从前她为自己这颗深切爱着皇上的真心感到骄傲，此刻美梦破碎成齑粉，骄傲被凌践成泥尘，她只觉一切渺如尘烟，竟不知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情爱到底算什么！
世兰痛苦地喊道：“我是那么真真切切地爱着皇上！你们有谁可像我一般过啊！”
陵容见年世兰双手抱紧自己，迷茫地呢喃：“皇上难道对我真的没有真心么…”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贵妃娘娘您应当知道，您的夫君是皇上，宫中那么多个女人，他不会也不可能独独只宠爱于你。后宫与前朝相连，他怎会如此糊涂，若这般又要如何治理江山。贵妃娘娘，眼下您还是应该想办法让年家处事低调一些，否则若触了皇上的逆鳞，古往今来什么后果，您比我更为清楚。”
……
浣碧急匆匆地往寿康宫的方向跑，拐角处却撞到了阿晋。
“什么人如此不长眼！冲撞了果郡王有你好果子吃！”
浣碧听阿晋如此喊着还有些怔愣，方才她也是如此呵斥那个不长眼的小太监的。
果郡王也在吗？
浣碧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稍稍抚了抚激荡的耳坠，随即拂身行了一礼，“见过果郡王。”
允礼见如此炎热的天气，浣碧竟然跑得如此之快，那一张温婉甜美的脸上，布满了红云，想必定是有要紧事。
难道…是莞嫔？
“浣碧姑娘，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您方才可是去看望了太后？奴婢有要事求见太后，要向太后禀报！”
“太后服了安神汤，如今已经睡下了。”允礼微顿，“你有什么话对本王说也是可以的。若是能帮得上忙的，本王绝不推辞。可是你家莞嫔…”
出事了？
剩下的话允礼吞回了腹中，只因被打断了。
“浣碧姑娘！浣碧姑娘…”
浣碧回过头去，只见小施气喘吁吁地跑来，浣碧心头一紧，难道是长姐她们出事了？
当即大声问到：“小施！怎么了！”
“见过果郡王。”小施满头大汗，“浣碧姑娘，娘娘说没事了，现下召浣碧姑娘你回去呢。”
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浣碧开心不已，明媚的日光下允礼只见她唇红齿白，一双杏眼闪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亮。
允礼微微失神，只听浣碧对自己柔声道：“多谢果郡王盛情，那奴婢先回去了。”
说罢只见一道碧色的背影，而允礼在原地目送。
蓦然间，浣碧回首嘴角含笑，允礼只觉仿若昙花盛开，眼前霎时一亮。
倒是驻足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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