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回龙门途中，接到罗小英来电。电话里她问道：“阿伟，昨天为何没回市区？我独自在家等了你一整晚，你连个电话都不回？” 我赶忙解释：“是这样，昨天下班时，罗书记也就是原来的镇长，希望我同他回其老家连安镇庆祝升职。我没多想，只想着要与他搞好关系，便一道去了。途中本想给你打电话，可全程我独自驾车，实在无暇顾及。上桌后又一直在喝酒，结果喝醉了。” 她有些嗔怪：“你这人就这样，一喝酒就没了分寸，非得喝醉不可？要不我申请调到龙门工作吧，这样好歹能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思索片刻回应道：“这倒可以考虑，只是这边暂无合适岗位。你如今也是正处级职务，过来的话，目前只有镇长和书记这两个正处级岗位，总不能让你降级任职吧？” 她也觉为难：“是啊，这确实是个难题。要不我调回市区上班，找个轻松点的岗位，这样你出去喝酒也能带上我，我也好照顾你。” 我表示赞同：“这样甚好。你是自己跟领导提要求，还是我与谢书记说？” 她说道：“我跟谢书记说吧，只是不知找什么借口。还有，现在钟主任尚未上班，你们原先的工作都由陈怡静在做，她看起来挺辛苦的。” 我宽慰道：“这你不必担心，钟主任只是休假一周，很快就会回去上班，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位，不会在家久待的。” 她又问：“那你今晚回来吗？” 我连忙答应：“你都这么问了，我肯定回去。晚上我推掉所有应酬，即刻回去，行吧？”“那就好，你若不回，我就去龙门找你。” 我们说笑了一阵，我的车也驶入了龙门政府大院。
回到办公室后，邓小梅前来询问：“阿伟，你今天有何安排？” 我反问道：“怎么了？你有事？” 她回答：“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我想着你刚到龙门，对各村产业恐不太熟悉，所以想帮你制定个下乡计划，让你到各村实地调研，总好过只听下面人嘴上汇报。” 我觉得此提议不错：“这办法挺好。那就将龙门的十二个村和两个居委会分作五天时间，我逐一考察。今天先去沙头，毕竟我曾在那儿的国企工作过，还算有些熟悉。”“好的，我去安排，九点出发，把分管沙头的副镇长也叫上吧？”
工作安排妥当后，我在办公室整理思绪，想起袁市长提及的货柜码头之事，今日先去实地查看情况。九点时，邓小梅带着副镇长曾小伟前来，打过招呼后，我们下楼乘车出发。邓小梅安排了一辆七八成新的帕萨特，我与她坐后排，曾小伟坐在副驾驶位。镇府大院距沙头仅十公里路程，不算遥远。途中我询问曾小伟沙头近几年的经济状况，曾小伟毫无迟疑，向我娓娓道来：“沙头村委会去年生产总值约三亿左右。因附近有省级电力生产基地，有三家大型发电厂，当地农民收入颇为可观。且为满足电厂职工部分需求，另有特殊之处在于沙头附近有南海舰队训练基地，有近六千海军新兵在此训练。” 听完他的介绍，结合我曾在此工作近两年的经历，心中也算有了些底。
我们先抵达沙头村委会，村委会主任陈大同与书记陈大光已在门口等候。我们进入接待室坐下，我让所有在地干部前往会议室等候，稍后我要听取他们的汇报。村主任与村书记略显紧张，不时向曾小伟使眼色，想探听究竟何事，镇长怎会突然前来检查？曾小伟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快到十点，会议室准备就绪，来了不少人，有负责治安的、卫生的、企业管理的、环保的等等。我细数一下，一个村的干部数量着实不少，算上主任和书记将近二十人，这还不包括办事人员。众人就座后，曾小伟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新镇长莫伟，此次前来是实地调研沙头地区具体情况，以便制定全镇下一步经济发展方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不要夸大其词，也不要有所隐瞒。下面请莫镇长讲话，大家欢迎！” 众人稀稀拉拉地鼓了几下掌，我示意安静。我开口说道：“各位村干部，我昨日才来龙门上任，此前虽担任过一段时间副镇长，但基本未在龙门，而是在省委党校学习了半年。此次前来沙头，主要有两件事。其一，了解沙头近几年经济发展情况，遇到哪些问题，如何解决；其二，查看有无合适地方修建货柜码头，然后让村里规划周边土地及配套设施。下面谁先发言？” 众人沉默了近十来秒，书记率先开口：“我来说说吧。” 于是陈大光将这两年全村发展情况一一道来，提及村里收入除了厂房出租、土地出租外，还有代收的水电费、卫生费、治安管理费等。我听完问道：“你们向企业收取的水电费，是按水电部门规定价格收取，还是额外加价了？” 村长与书记皆未出声，一旁负责水电费管理的干部说道：“这肯定不可能按原价，我们中间要收取一部分管理费，不然村干部工资从何而来？” 我微微皱眉，未作声，继续听他们讲述村里企业管理情况，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办好一家企业确实不易。
待他们说完，我提出两个问题：“村里这样加价收取水电费，企业难道没有意见？” 有人解释道：“当然有，只是无人过问，大家便习以为常了。” 我又问道：“村里收取这么多管理费、租金，有没有向税务部门交税？”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回应。最后还是书记说道：“这税嘛，上面也没要求，所以我们没交。不过若上面有政策下来，我们肯定按指示执行，这点请领导放心。” 最后众人不再像起初那般拘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提议下午再讨论，先去用餐。因他们未提前安排，最后由主任和书记陪同我们前往我曾与单位同事常去的基宁餐厅，要了个包间。我让邓小梅点菜，菜点好后，主任出去片刻，带回两瓶国酒和一瓶洋酒，小心翼翼地说：“领导，中午咱们喝点，这三瓶酒差不多了。” 我看了他一眼，未加指责，深知这些村干部不易，既要面对广大村民，又要应付上级领导，还要处理好军民关系、国企与地方关系。我微笑着说：“行，中午咱们就把这三瓶喝完，别再加了，下次你们到镇上，我请你们吃饭。” 两位村干部受宠若惊，连说不用。
我去洗手间，需经过公共区域。走出包间时，发现大厅里有一桌竟是熟人。我看到师傅与两三个有些面熟之人在吃饭。我与师傅打了招呼，同桌的两人有些意外地问：“你是莫伟吧？”“是我，我先去下洗手间，一会儿再聊。” 从洗手间出来后，我好奇地问：“师傅，你怎么回沙头工作了？” 师傅回答：“对面电厂一期已完工，现在我们单位原班人成立了个检修公司，专门负责这三家电厂的维护与检修，刚回来一个月，没办法联系你，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你现在怎样？在哪工作？” 我苦笑着说：“你这一连串问题，我都不知如何作答。我现在回龙门上班了，昨天刚调回来。之前在省委党校学习半年，结束后去了松湖高新区，上了几个月班又调回龙门。我曾在龙门当过副镇长，如今回来任镇长。今天来这边考察工作，市里打算在沙头修建货柜码头，我来看看选哪儿合适。” 与他同桌的两人我记起来了，以前在单位是电仪部门技术员，如今或许已升为工程师了。我也与他们打了招呼：“要不这样，晚上我再联系你们，我包间里还有几个人在等我，有个副镇长，还有沙头的主任和书记。” 说完我将手机号码写给师傅。我离开时，听到那两位技术员在低声议论我。
回到包间，邓小梅略带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许是觉得我去的时间久了些。我坐下，环视众人后，端起酒杯说：“来，陈主任、陈书记、曾镇长，咱们干一杯，感谢你们对我工作的支持。我初来乍到，以后之事尚不可知。今日听了工作汇报，总体尚可，但仍有不少细节可改进。比如水电费这一块，完全可提高租金，水电费则按国家规定收取，这样不会让投资者觉得在此投资处处收费，心里不舒服。还有厂租交税之事，也要好好规划，该交的不能装作不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若一切规范了，日后必能吸引更多投资，莫因小失大。” 言罢，我一饮而尽。话已挑明，众人起初的拘谨消散，很快便将三瓶酒喝完，饭也吃罢。我看了下时间，已过一点，便对邓小梅说：“我们不回去了，就在沙头村委会找个地方休息会儿。下午两点半去河仔村看看，那儿是出海口，码头建在那儿估计没问题。” 陈书记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开个酒店房间休息？村委会没床。” 我摆摆手：“不用，就在你办公室沙发上眯会儿眼就行。” 众人见我已做决定，便不再言语，只小梅说她在车上待一会儿就好，不和我们这些大男人一起。我看了她一眼，心中暗笑，这女子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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