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谷雨将那匣子一把夺了过去，激动得脸色涨红。
刘永吉对他的粗鲁并没有在意，他向谷雨郑重其事地道：“小谷，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能救老董，可有老夫能帮上忙的？”
谷雨心下感动，但仍摇了摇头：“大人做的足够多了，谷雨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师傅生死未卜，不能再将您也连累了。剩下的路我要自己走。”
夏姜有些担忧：“大人，您要如何向锦衣卫解释？”
刘永吉道：“幸好你是被我的人逮住的，我吩咐下去他们不敢不听，至于彭宇嘛，你且在我这里待着，要是小谷失了手，老夫再想其他办法。”
彭宇一听便急了：“我得去救我师爷！”
“老实待着！”谷雨沉声将他拦住：“这件事由我而起，也将由我而终，这匣子已在我手里，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可能搭上性命。”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爷送死，自己却当了逃兵！”彭宇急得眼睛都红了。
谷雨按住他的肩头，轻轻捏了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像董心五平日里对他做的，他鼻子发酸，颤声道：“四哥、海潮还在狱中，府衙之中此刻能为他们伸张正义的只有你了，彭宇，你是我们的后盾。”
彭宇下巴哆嗦着，他紧紧地抓着谷雨的衣袖：“可是...可是...”
谷雨挤出笑容：“我这便宜师傅当的不够格，也没有什么真本事，教你受委屈了。人要是有前后眼，我绝不会带你来京城。”向刘永吉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夏姜施礼后跟了出去。
黄自在引着两人来到后门，探头看了看这才将谷雨放了出去，谷雨嘱咐道：“如果我出了事，查到你们头上，只管推个干净，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兵来将挡，怕他作甚？”黄自在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你后悔吗？”
谷雨张了张嘴巴，他沉默下来，脸色纠结，始终说不出个答案。
黄自在心中暗叹一声，勉强挤出笑容：“你们两个说说话，我可不是个讨厌鬼。”远远地避开了。
夏姜安慰道：“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实在答不出，”谷雨为难地挠了挠头：“教你失望了。”
夏姜好笑地道：“我有什么可失望的，你要是个六亲不认，铁石心肠的男子，纵使做得了天下第一捕快，我也不会对你，对你...”说不下去了，脸颊微红，娇羞无限。
谷雨正色道：“我该走了，你便在这里好生待着，有刘大人护你周全，我也放心。”
夏姜脸色有些白：“正如你所说，我即便去了也帮不上你的忙，反而成了你的累赘。我便在这里等着，不过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
谷雨抿紧嘴唇，夏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要保全自己，我还要嫁给你呢。”
谷雨用力点点头，神采重新在他的出现在他的瞳孔中：“我会的。”
他贪婪地看着夏姜的脸庞，末了向黄自在点了点头，他长出一口气，举起手掌用力地搓了搓脸，快步向菜市口走去。
宣武门外，法场已被拒马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被挡在拒马后探长脖子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今日砍头的可是董心五，这位爷守着京城守了大半辈子，怎地落得如此下场？”
“我听说与他那徒弟谷雨有关。”
“我也听说了，据说小谷捕头夜入皇宫，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谷雨站在人群后方，议论声纷至沓来，乱乱糟糟，听得他拳头紧攥，脸色铁青。
“坊间传的越来越邪乎，听说小谷捕头拿到的是冯保太监的起居注，发现了当今圣上的秘密。”
谷雨皱了皱眉，挪动脚步走向交头接耳的几名闲汉。那几人正聊得入巷，并没有察觉到他走近。
“原来当年传言非假，都说张阁老和李娘娘关系匪浅，原来竟到了睡一张床的地步，嘻嘻...说不定当今圣上不姓朱来却姓张。”几人猥琐地笑作一团。
“你这消息从哪里听来的，我却不曾耳闻。不过冯保太监常年在张阁老和李娘娘身边行走，他写的起居注总该掺不得假。话说回来，皇帝老儿视大明为他一家私产，矿是他的，银子也是他的，恨不得将天下值钱的东西都搜罗进怀中，他若是不姓朱，那是不是该把钱还给人家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身上几个大子儿？”
谷雨听得头痛欲裂，那匣子还没打开，匣中的秘密怎么就满天飞了？
他很快意识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位田豆豆，京城谣言愈演愈烈，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他想做什么？
谷雨的脑筋飞快转动。
明盔亮甲的锦衣卫站在拒马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监斩官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西鹤年堂药店的门口，只是座位空着。
而担任监斩官的周青柏此刻却在宫中面对着万历的雷霆怒火。
“啪！”
手中的碗被摔了个粉碎，汤汁伴随着瓷碗碎片飞溅向四处。
周青柏早有预料，趴伏在地，纹丝不动。
万历两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啊，田豆豆，他可真是朕的好弟弟！搅弄朝堂，乱我朝纲，他该死！该死！”
侍膳的太监中，大脑袋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他见其他几名太监鼻观口口观心，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悄悄撇了撇嘴。
周青柏抬起头，脸色灰败，语气虚浮：“陛下，谣言止于智者，咱们且不去理会，总有一天人们会忘记此事...”
万历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如有实质，似刀锋般锋利，周青柏一个激灵，说不下去了。
万历恨恨地道：“你指望天下有几个智者？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任由谣言发展下去，列祖列宗留给我的江山怕是要保不住了！”
一句话出口，满室皆惊。
周青柏将街头见闻一五一十的禀报后，万历迅速意识到不妙，他是个聪明绝顶的皇帝，在其他人只困扰于谣言之时，他已经察觉到莫大的危机，动摇国本的危机。
如果连皇帝的出身都受到质疑，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坐在九五之尊的宝座上？
想到此处万历遍体生寒，将桌子重重一拍：“周青柏，今日午时处斩董心五，正是抓捕谷雨和田豆豆的绝佳时机，决不能再有疏漏！”
大脑袋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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