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宫湦当即望向寺人尨。
寺人尨会意，简单拱手后，立即动身往外走去。
姬宫湦略微调整气息。
“崔仲白如何作恶？尔可是指博戏害人不浅？”
斗不曲却摇头：“商贾之道，实则与博戏并无多大差别。崔仲白之恶，乃是借东海坊之地，蓄养大量青壮奴仆。”
姬宫湦道：“孤王此前确有收到情报，然而最终却查实，崔仲白所收留之青壮，大多为落魄齐人，而且短期内便会离开，期间并无训练、密会等僭越之举。”
“大王可有派人探查，那些齐国青壮去往何处？”
“那倒没有。”
“几日前，臣在国仓坊粮铺处置事务时，无意间听路人提起，齐国深陷动乱，齐人似乎并不着急，甚至选择避而不谈。”
“镐京与齐国相距两千里，纵使齐人着急，亦毫无作用也！”
斗不曲却道：“若说普通齐人对齐国局势漠不关心，那倒也勉强说得通。偏偏就连齐国驻使吕顿，也是终日只顾垂钓，未尝有过丝毫举动。”
姬宫湦本想说，自己不在镐京，即便吕顿有所举动，譬如上书求援、请缨返齐等，也无法传达到自己面前。
幸好这时，突然灵光一现。
自己离开镐京前，便已交代太督内史冂，会同太子姬宜臼与九公十三卿，依照自己制定的职权明细表，共同处置朝堂政事。
吕顿若是心系齐国，可直接拜见会太常姬黁。
如果是请缨返齐，太常姬黁可以直接批复，并自行决定欢送礼仪与赠别礼物。
即便请求救援，亦可呈递朝堂，由太督内史冂、太仓姬綦、太辎姜濉、太御妫子骘与太博祭公墩等五位当朝九公，共同进行商议。
只要不涉及王师，其等均可先行作出决断，再派长羽甲士禀报姬宫湦即可。
简而言之，吕顿只要心系齐国，完全有活动空闲。
结果吕顿却只顾垂钓，甚至族叔吕基殒命，依旧当作无事发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姬宫湦回过神：“尔可知道，受崔仲白接济的齐国青壮，后来去往何方？”
斗不曲道：“臣坊间事务缠身，虽然有所怀疑，却无暇前去探寻。本欲等大王近几日返回镐京，再上书禀明此事，岂料大王未返回镐京王城，却先行前来国仓坊。”
姬宫湦有些忍俊不禁：“尔好似说了许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斗不曲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连忙重新更正。
“据臣初步猜测，那些齐国青壮应当是秘密携带钱粮，不断变更路径，甩开大周邦谍后，再悄然潜回齐国。”
姬宫湦忙问：“有何依据？”
斗不曲道：“臣查询国仓坊近期账目，发现真金与粮食库存大幅减少。禀报太仓姬綦后，太仓姬綦告知臣，将会核查边关记录，同时命乾坤坊翻阅崔仲白账户。”
“可有进展？”
“臣目前尚在等待。”
“孤王有些疑惑，崔仲白乃齐国商贾，如今母国生乱，其向齐国支援钱粮，并不违反大周法度，为何要如此遮遮掩掩？”
“这正是臣等忧虑之处！崔仲白本就可以光明正大行事，还能落下忠义美名，结果却遮遮掩掩，其中必有阴谋。”
姬宫湦随手端起陶瓷小碗，呡了几口刚刚泡好的清茶，日间疲惫开始逐渐消散。
斗不曲突然眼前一亮。
“启禀大王，臣想起来，太仓姬綦现下应当尚在乾坤坊，臣这便派人前去告知。”
姬宫湦颔首：“知道此事者越少越好，尔亲自前去告知，顺便将国营坊经略使濎宁父叫上，以便孤王更好处置。”
斗不曲拱手领命：“诺！”
……
不久之后，寺人尨便携带几张布帛，匆匆返回雅间。
根据邦谍近期探查，斗不曲方才所言悉数真实。
崔仲白确实利用东海坊，接济落魄的齐人，但时间都非常短暂，而且每次送别同乡，崔仲白均赠予大周纸币。
不少落魄齐人拿到大周纸币，随即便前往国仓坊，换成适合个人携带的真金与粮食，随后离开镐京王城。
其等去向，多为汉中与周南，前往中原的反倒极少。
至于齐国驻使吕顿，历来便是沉迷于垂钓，目前尚未发现其与崔仲白之事有所关联。
听完寺人尨奏报，姬宫湦越发觉得清晰起来。
吕顿身为齐国驻使，崔仲白乃东市首屈一指的齐国商贾，二人竟然毫无交集，这恰好说明二人有意隐瞒什么。
寺人尨刚禀报完，斗不曲便重新返回雅间。
随斗不曲一同前来的，正是太仓姬綦与国营坊经略使濎宁父。
原本并不十分宽敞的雅间，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姬宫湦抢先道：“事出突然，此地狭窄，尔等免礼入案。”
太仓姬綦与濎宁父领命，简单顿首后便坐下。
姬宫湦直接询问：“尔等翻阅崔仲白账目，可有发现怪异之处？”
濎宁父道：“回禀大王，据臣等梳理，发觉崔仲白近期支取大量纸币，然而却与国仓坊额外减少的库存对不上。”
“多了亦或少了？”
“少了！崔仲白所支取的纸币，不足库存所减三成所值。”
姬宫湦猜测：“莫非是宋国商贾，也因为国中内乱，遂前往国营坊兑换真金与粮食。”
濎宁父当即道：“恰恰相反，大量宋国商贾弃宋入周，非但没有用纸币兑走真金与粮食，反而将真金与粮食兑成纸币。”
姬宫湦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除崔仲白外，还有人在幕后资助齐人。崔仲白之所以不敢光明正大，实则是为了掩护幕后资助者。”
斗不曲疑惑道：“崔仲白应当知晓，账目出现如此特殊的异常，吾等很快便会对此展开调查。即便崔仲白以自己为幌子，亦难以隐瞒太久。”
姬宫湦已然想通此层。
“只有一种可能，崔仲白只需要隐瞒一段时间。待吾等查清之时，已经没有继续隐瞒之必要。”
斗不曲问：“吾等何时查清此事，莫非崔仲白能够提前预知？”
姬宫湦霍然站起身。
“不好！尨总管，当即安排邦谍监视崔仲白。一旦发觉其意图离开东市，立即进行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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