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婕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竹筷在木桌上磕出轻响。她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猛地抬头：“兆明，快看窗外！”
小喘被她急促的语气惊得一颤，汤勺“当啷”掉进粗陶碗里。他顺着她颤抖的指尖转头望去，“怎么了？”话音刚落，只见夜色中的舞阳河两岸，屋檐下的灯笼如同被无形的手同时点亮。先是北岸青龙洞的飞檐翘角泛起暖黄光晕，紧接着南岸沿河吊脚楼的红灯笼次第苏醒，橘色的光顺着蜿蜒的河道铺展，在粼粼水波上碎成浮动的金箔。
河面蒸腾的雾气裹着草木清香，将两岸灯火晕染成朦胧的光斑。倒影里，黛瓦白墙的古宅随水流轻轻摇晃，廊桥垂下的灯笼穗子在水中舒展，与现实中的灯火交叠成双重幻境。河心飘来几盏河灯，烛火明明灭灭，倒映在水面上，宛如繁星坠入人间。远处石桥上响起游人的惊叹，混着岸边酒吧传来的琵琶弦音，在古镇的夜色里流淌。
\"我靠！这也太好看了吧！\"小喘赶紧拿出手机就是对着外面的景色一阵乱拍。
张光婕看着小喘的样子，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说道：\"本美食雷达的选址水平怎么样？是不是被姐的眼光惊艳到了？\"
小喘放下手机，用纸巾擦了擦嘴开口道：\"光婕...有些话我想和你说.\"她突然被迎面吹来的晚风呛到，话尾打着颤。
\"打住！\"张光婕夸张地捂住耳朵，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你该不会是要和我表白吧？\"
“啊？”小喘突然脸红应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张光婕会这么说。
“哈哈，开玩笑的，你说嘛，什么事？鱼不好吃么？”张光婕继续说道。
\"没...没有的事！\"小喘慌忙摆手，手机差点滑落，耳垂红得像要滴血，\"我就是觉得，今天这顿烤鱼又好吃又划算，这片河景也超棒...谢谢你愿意陪我来。\"他盯着江面跳跃的灯火，把到嘴边的\"你比景色还耀眼\"咽回肚里。
张光婕双手支着下巴，手肘撑在江边的栏杆上，目光弯弯地锁着小喘：“其实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清楚。还有啊，你今天不是开玩笑旅游的吧？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小喘像是被戳破了心事的气球，肩膀垮了垮，傻愣愣地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哈哈，这就跟我白天说的一样嘛。张“你这人啊，还是老样子，撒谎就脸红，一紧张就低头瞅脚尖，明晃晃地把‘我在说假话’写在脸上，谁看不出来？”张光婕指尖轻点着桌面，语气带着点促狭，
小喘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这你都还记得……”
张光婕又朝窗外望去，忽然笑出声 “当然记得，你这模样也太好认了。你忘啦？有次你跟我说，为了高考要戒网吧，结果转头就跟木河他们去阳光网吧上网了。后来被我撞见，你梗着脖子说‘没有’的时候，脸跟耳朵红得跟熟透的樱桃似的，跟刚才一模一样。”
提到这事，小喘的脸简直红得要冒热气。他悄悄攥紧了衣角，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其实他哪是不会撒谎？当初跟木河、猛男他们混的时候，他鬼点子多着呢，好几次把木河他们那几个直肠子耍得晕头转向。
可偏偏在张光婕面前，所有的机灵劲儿都像被抽走了似的。那些溜到嘴边的谎话，总会被她清亮的眼神看得无处遁形，最后只能红着脸缴械投降。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份笨拙，从来都只给心里装着的那个人。
张光婕见他窘迫得快要钻进地缝，连忙收了玩笑的神色，指尖轻轻敲了敲窗台：“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晚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远处游船的灯火，声音软了下来，“其实啊……我一直把你当成能说心里话的朋友。以前呢，真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她转过头，睫毛在日光灯下投出淡淡的影：“可今天再见到你，看着你还是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忽然就愣神了，你说，我们之间现在这样，到底是一直没变的友情，还是……当年不小心错过的那种感情？”
小喘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张光婕也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江面上游船划过的水痕，那道波纹慢慢荡开，又渐渐平复，像极了此刻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突然，尖锐的手机铃声刺破了寂静。张光婕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眉头微蹙。
“喂，白宇？”她接起电话，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和刚才的调侃判若两人，“你怎么去店里了？不是跟你说过，我和高中同学出来吃饭了吗？”
“嗯，知道了，我们这就结束了，你到路口等我就行。”挂电话时，她脸上的温柔淡了几分，低头抠着手机壳边缘，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我未婚夫，白宇……”
说完这话，张光婕悄悄抬眼，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小喘脸上。他脸色白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栏杆边挪了挪，生怕这小子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但是小喘也不是那么不冷静的人，他只是攥紧了拳头，虽然那消息像桶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冻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在所爱之人面前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风度。他逼着自己扯出个笑脸，声音尽量平稳：“原来你有未婚夫了啊。”他顿了顿，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他是哪里人？婚期定了没？刚才吃饭时，一点没听你提过呢。”
每说一个字，都像有细针扎着喉咙，可他知道，此刻能做的，只有把那些翻涌的酸涩死死摁在心底。
“嗯……他是本地人，我和他是大学校友，我当初来这儿开店，也是因为他。”张光婕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轻轻的，“这家店其实是我们一起弄起来的，婚期大概定在明年五一。”她顿了顿，睫毛垂下，“刚才没说，是怕你……”
“怕什么呀！”小喘猛地拔高声音，像是要把那点不易察觉的涩味冲散，他用力拍了下栏杆，掌心发麻却笑得更亮，“咱们不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吗？这种事本来就该敞开说。放心，到时候一定给我留张请帖，我保证包个大红包！”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努力弯起的眼睛，只是眼底的光，像被水波揉碎的星子，暗了下去。
这次小喘说谎时，脸上没泛起半分红意，也没像往常那样慌得低头瞅地面，只是定定地望着张光婕，眼神亮得有些晃人。
反倒是张光婕，被他看得鼻尖发烫，慌忙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指上。心里头忽然冒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是愧疚吗？她也说不准，只觉得刚才那番话，像是在两人之间划开了道细细的缝。
“总之，先恭喜你们了。”小喘喉结滚了滚，把那句“真希望新郎是我”咽成笑意，“以后我要是来这边，你可得再带我来吃这烤鱼，实在太对胃口了。”
张光婕见他语气轻快，紧绷的肩膀松了些，眉眼也舒展开：“那还用说！必须的！下次你把木河、杨振他们都叫上，你那帮好朋友一起来，我给你们整个大包间，管够！”
晚风卷着江腥气掠过，小喘望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笑意，忽然觉得心里那道裂开的口子，被这声爽朗的邀约轻轻糊上了层薄纸。
河堤路口的尽头，两人穿过窄窄的巷子，张光婕一眼就望见了停在路灯下的车，抬手朝驾驶座挥了挥。
“那就是你未婚夫？”小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由衷地赞了句，“长真是一表人才啊。”白宇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确实称得上一表人才，小喘上次见到这么帅的男人，还是田伟松。
车窗降下，白宇推门下来，笑着朝小喘伸出手：“光婕，这位就是兆明吧？”
小喘愣了愣，连忙抬手回握，掌心相触时还带着点微汗：“啊？你好你好，你认识我？”
“当然了。”白宇笑得温和，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晃了晃，“大学时老听光婕提起你，说高中那会儿你帮了她不少忙。真得谢谢你啊。”
风从巷口钻进来，吹得小喘额前的碎发乱动，他看着眼前这对站在一起的人，忽然觉得那句“不客气”堵在喉咙里，有点沉。
“你住哪儿？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张光婕很自然地挽住白宇的胳膊，抬头问小喘时，眼角还带着被宠爱的笑意。
“是啊，我们送你吧，这里是单行道，不好打车。”白宇附和着，目光落在张光婕发顶，温柔得像落了层月光。
“不用不用，”小喘连忙摆手，指尖在裤袋里攥皱了那张根本不存在的酒店预订单，“我在河对岸订了房，走石桥过去几步路就到。你们开车绕路反而麻烦，还没我走路快呢。”他扯出个轻快的笑，耳尖却悄悄红了。
张光婕正低头听白宇说着什么，没留意到他的异样，只扬声说：“那行，明天要是不急着走，来店里坐坐，我给你冲手磨咖啡！”
挥手道别的时候，小喘看着那辆轿白车的尾灯在街角拐了弯，最后缩成个模糊的光点。晚风带着河水的潮气扑在脸上，他望着空荡荡的路口，喉咙发紧，低声喃喃：“确实挺般配的啊……”
石桥的栏杆凉得像冰，他靠上去，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拳击馆里还飘着汗水和橡胶的味道，猛男刚把沾着汗渍的拳套扯下来，手机就在休息凳上震动起来。他随手划开接听，粗声粗气地问：“这都几点了，还没睡觉呢？我可没空和你去网吧通宵！”
“我……我想回家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尾音抖得厉害，像被人揉皱的纸团。
猛男手里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他跟小喘认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小子用这种腔调说话，那点藏不住的哭腔，软得像没骨头，听得他心一下子揪紧了：“你在哪儿呢？出什么事了？”
“啊？你说啥子？Z县？”猛男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把手机往耳边怼了怼，满脑袋问号快溢出来了，“你哪个时候蹿到那里去了？还见着张光婕了？连她未婚夫都遇上了？”
他抓着后脑勺的汗湿短发，感觉自己像听了段没头没尾的单口相声，这小子一天之内整出这么多事儿，简直比他打十场拳还让人懵。
“唉，你赶紧过来接我吧。”小喘蹲在河堤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缝里的青苔，声音里带着股没辙的垮劲儿，“这大半夜的，酒店满房，车也没了，我总不能在这儿蹲一宿啊。”
“你可以睡网吧啊！你以前不是喜欢睡网吧吗？”猛男调侃道。
“你还是个人？我都这样了还让我睡网吧？快来！我就跳下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猛男翻找东西的窸窣声，接着是他惯有的大嗓门：“知道了知道了，算你小子运气好。木河走的时候把车钥匙放我这儿了，不然今晚你就裹着哥风当河神吧！”他顿了顿，背景里隐约有挪椅子的声响，“赶紧把定位发过来，那地方我也不熟，别让我找不着北！”
话虽说得冲，可猛男已经抓起外套往更衣室走了，他太清楚，小喘这时候说“无奈”，其实是真没辙了，或者是太伤心，不想呆在这里了。
“喂，木河？睡了吗？”猛男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举着手机听筒问。
电话那头传来木河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嗯？怎么了？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玩了一整天的他早就蜷进被窝睡熟了。
“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借你车使使，去Z县接小喘。”猛男说着启动了车辆，引擎嗡地一声启动了。
木河瞬间清醒，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啊？这到底咋回事？行吧你先去，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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