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比记忆里的模样要更加衰弱、年迈。
看到满头白发，身材消瘦的二哥，她鼻腔一酸，下意识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强硬姿态，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田老汉往前迈的步伐一顿，有些讪讪，“是……”
素梅在一旁看到，急忙过来圆场说：“娘，先让小舅舅一家去屋子里吧。”
田氏一听也是，大喜的日子，这么多客人在，站在门口总不是事儿。
她收拾好情绪道：“哥哥嫂嫂都进来吧。”
素梅把小舅一家带到一旁的偏屋，让他们坐下，又拿来了花生瓜子和茶水糕点。
素梅道：“小舅，你们一早赶路，辛苦了，先喝口水。”
说着又从袋子里掏了一把糖果塞给几个小孩。
柳氏也没推辞，毕竟今日来是吃喜酒的，小孩拿点喜糖不碍事，也算是沾沾喜气。
但礼不可废，她赶忙招呼几个小孩道谢，“赶快谢谢表姑。”
“谢谢表姑姑。”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柳氏给小姑子田氏介绍道：“这是大牛的小儿子小成，这是三牛的女儿月梅，还有四牛的女儿月兰。”
“好好好，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田氏看着几个孩子颇有感慨，“那会儿还是小孩子呢……月梅，你还记得姑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
月梅缩在爹爹三牛身后摇了摇头。
“记不得也正常，”素梅解围道，“这都多少年了……”
“可不是么，都十多年了……”田氏想起十七年前的事情，眼神晦暗。
自从爹娘过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素梅把小蛋糕递给柳氏吃，“小舅妈，别光顾着说话，离开席还有些时间，先垫下肚子。”
田氏也回过神来附和道：“是啊，来都来了，咱们就开开心心的。哥哥嫂嫂，你们吃。”
田老头和柳氏推托不掉，干脆也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开始吃了。
“嗯，真的好好吃！”小成眼冒星星，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田氏面色和蔼地看着小成，“好吃就多吃些，到时候回去了，也给家里的兄弟带些走。”
回头又问嫂嫂柳氏说：“今日怎的不带他们一起来？”
“家里总得留些看家的。”柳氏轻飘飘一句带过。
她总不好说是因为家里人太多，怕都来了让小姑以为是来蹭饭的吧？
本来就好些年数不联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欢迎……
素梅招大女儿大凤过来，“这是你表舅家的女儿，和你年岁差不多，叫月梅月兰，你和她们一块去玩吧。”
“好，”大凤乖巧应声，几个孩子一块儿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一群人陆陆续续的出去。
田老汉去找林广白；
两个表嫂和素梅一块儿去看了志明的新房；
表哥们则去找了林恒兄弟陪着；
屋子里只剩下了田氏和柳氏。
多年未见，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生疏，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柳氏从怀里拿出200文钱。
“这是上次恒哥儿给的，老头子的病也好了，用不上了。”
田氏推还给柳氏，“给都给了，嫂子就收着吧，当是他孝顺给他舅舅的。”
她看样子也知道，二哥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遂又从口袋里又掏了200文钱塞到柳氏手里。
“之前二哥生病，理应过去看他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这事儿……你就收着吧！”
柳氏见田氏态度强硬，只能收下，“那我就替咱家老头子谢谢你们了。”
田氏摇摇头，自家虽说之前因大儿子的事儿元气大伤，积蓄都没了，但有养子的扶持也不至于落魄到哪儿去。
她道：“亲戚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
柳氏看着小姑子，也是叹气。
她缓缓开口：“十七年前发生那事儿，也不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你又何必置气？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大哥心里没准也早后悔了……”
田氏沉默半晌，没说话。
-
这事儿要仔细追究还得从林恒说起。
十七年前，林恒16岁，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田氏从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便抱回来养，这么多年一直处下来，也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这也是大媳妇王氏和二媳妇刘氏嫁进林家这么多年也完全不知道他是养子的原因。
她对林恒是实打实的疼爱的，林恒从小就乖巧老实，又长得白嫩俊俏，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带出去都是舒心的。
她有意给林恒挑个好的，就在她为三儿子操心亲事的时候，她大哥上门了。
田通海是为了小女儿田兰花的亲事来的。
田兰花比林恒小一岁，正好也到了说亲的岁数。
田氏一想起侄女兰花的性格脾性，觉得是顶顶好的，勤劳又能干，配她家恒哥儿是再好不过了，就是稍稍胖了些，但这不碍事，胖些好生养。
俩人一合计，觉得此事甚妙。
林恒和田兰花打小便认识，两人感情也不错，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亲事一结，亲上加亲！
这么想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古代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不觉得自己给恒哥儿选媳妇有什么不对。
但是，林恒知道后却不干了。
他第一次反对了田氏的决定。
他说他要娶李氏为妻，其他人，他一概不要。
田兰花知道此事后，又气又臊，她是中意林恒表哥的，她也一直以为表哥喜欢她。
于是，在得知此事的第二日，她气哄哄地跑来了溪山村找林恒对质。
林恒一向榆木脑袋，也不会说什么委婉的话，不加修饰的拒绝令薄脸皮的姑娘气的直接跳了河。
人是没死，却也是昏迷了好阵子。
林通海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儿虚弱地躺在床上，心中又气又急，他口不择言地说田氏养了个白眼狼。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不过是无用功，养子压根儿不听她的话，还这样驳她面子，这是没把她当娘。
田氏气的和大哥直接翻了脸，从此再无联系，只是在爹娘去世时回了一趟家。
而这边林恒即使是看到了跳河的表妹，也依旧执意要娶李氏回家。
最后林广白做主答应了他这门亲事，田氏却寒了心，生了间隙。
对于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所以，她便只能将气出在李氏身上，连带着李氏生下的孩子也没有好脸色。
从记忆中抽离，田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早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也去不了。
可能得带进坟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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