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的失神，慌乱的闪避，楚遥擦着未干的头发，不禁有一丝疑惑。
奇怪，黎晏好像跟从没见过她似的。
不过，她和黎晏的第一次见面，他可比这会儿沉稳多了。
刚洗完澡，楚遥换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她坐在茶几旁的垫子上，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面包。
“我们刚才在聊，说话和写字哪一个更容易造假。”楚逍将兑好的温水放在黎晏的面前，而黎晏则是说了一句“谢谢”。
“要我说的话……”楚遥顿了一下，“比起说话和写字，应该还是人的记忆更容易造假。”
“A or b，你选or是吧？”楚逍作势要去揉她的头发，楚遥轻巧躲开，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谎，只能骗到别人，但你的记忆，却可以骗到你自己，不是吗？”
“这么说来，我小时候的确有件奇怪的事。”楚逍皱着眉，“那是在我六岁零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外婆送了我一个笔记本。”
他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米白色的软皮笔记本，外层还装饰着几圈染了色的麻绳。
外婆对他说，这是妈妈小时候用过的笔记本，但没有写几篇，她就回国了。
因为后面剩了很多页数，扔掉也觉得可惜，外婆就将这本笔记本送给了他。
那时的楚逍还不认识多少汉字，他只记得一共有五篇日记，有一篇是关于生日会的。
生日的三天前，陆清嘉和母亲许愿。
她要一个比她还高的大蛋糕，至少有三层，第一层要装饰上粉花配翠绿的叶子，第二层要白色的奶油花，第三层要浅黄色的小雏菊，顶上还要一个漂亮的芭比公主，穿着最新款的白纱蓬蓬裙。
这个要求，放在五十年前不算很刁钻，许多蛋糕店都会借用塑料管和底盘搭出三层，再将大、中、小的三个型号蛋糕依次放在上面。
但陆家夫妻实在爱惨了他们的小女儿，专门聘请六位蛋糕师，做了一个实心且带有装饰的三层大蛋糕出来。
生日会的当晚，陆清嘉看到的就是一个比她还要大的三层蛋糕，最下面一层和她身上穿的蓬蓬裙裙摆一样大，每一层都有她手掌那么大的豆沙制成的花，最上面的芭比公主还戴一顶如假包换的钻石王冠。
这个蛋糕的价值已经无法用钱财来估量了，陆清嘉激动的心情亦是如此，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冲过去，给蛋糕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有人能想到，陆氏的千金像是一个炮弹般一头扎进了蛋糕里，三层蛋糕轰然倒塌，现场乱作一团。
“当时我看完那篇日记，觉得可好玩儿了，没想到妈妈小时候也这么调皮！”楚逍边笑边讲。
忽然间，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记得我的确看过这篇笔记，我当时还在后面写了几篇我自己的日记，就把这个笔记本忘在脑后了。但等我长大后，想起来再去看的时候，那个笔记本上只有我自己的日记了。”
“你上一次看到笔记本是什么时候？”黎晏将右腿叠在左腿之上，又拿出了笔记本，“你说的是长大后，那应该距离现在不超过三……嗯，五年？”
“四年前。”楚逍回忆了一下，“我回家收拾东西，突然想起这件事，就把那个笔记本翻出来看了。”
虽说是随手一丢，但他仍然记得那个日记本的具体位置。
“没有任何撕毁和痕迹，对吗？”黎晏快速地在纸上书写，时而会翻到前一页，“外表呢，有没有不同？你写过的内容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没有被撕掉页面，从第二张开始，就是我写的日记。”楚逍一一回答着他的问题，“外表有点儿发黄，其他没有变化。我日记的部分没有变动，标点符号也没有。”
也就是说，本该是陆清嘉写日记的三张纸凭空消失了，但日记本就像是没有那张纸一样。
用线圈装订的本子，如果撕下一页，哪怕撕得完美无瑕，不留一丝纸屑，整个本子都会变得松散。
更何况，那只是一个三十页的小本子，撕去前面的三张纸，后面连接着的三张纸也势必会遭殃。
突然少了五分之一的内容，怎么会不明显呢？
“日记本没有问题，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记忆出错了呢？”黎晏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我不是说你突然多了一段记忆，而是你很可能在电视或者书上看过类似的情节，一个女孩许愿要一个三层的大蛋糕，结果她自己撞进了蛋糕里。”
他又说道：“或者，你参加了某个朋友的生日会，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由于年龄太小，加上对母亲的思念，你模糊了这段记忆真实的主角，并将它改造成了日记的形式。”
“不可能，我对我的记忆力有百分之两百的信任。”楚逍否决，“当然，口说无凭，连我的外婆都说那个本子上不可能有我母亲的日记。但我有证据。”
他打开手机，点击保密的相册，翻到最后一页。
黎晏不断打量着相册和坐在一旁的楚遥，他的下半张脸好似皱在了一起，眼睛却又瞪了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楚遥从黎晏的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以至于她都有些好奇照片的内容了。
那是楚逍用手机拍摄的相簿的某一页，黑白的相片，穿着浅色裙子的女孩一脸迷茫，她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是奶油，而脸上的已经被旁边的一位贵妇人擦干净了，只留下唇角还有一瓣小小的、浅黄色的奶油花。
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女孩儿的眼角稍显甜美稚嫩，嘟着嘴唇，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而楚遥更像是雪冬的弯月，不笑时便自带生人勿近的冰冷与疏离，笑起来也好似隔了千里的距离，
“这是我从家里的相册翻出来的照片，所以，这件事一定发生过。”楚逍坚定地说道。
黎晏正要开口，楚遥却先一步开口：“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看了照片，所以产生了一段有关于日记的记忆？毕竟，记忆是最容易骗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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