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香港是世界级的金融与信息中心，是东西方交汇的十字路口。
它的舆论场，从来不是封闭的。
一份在香港发行的报纸，今天刊登出一则关于江阳省的惊天黑幕。明天，路透社、法新社、美联社的记者，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他们会将这则新闻翻译成英文、日文、法文，发向全世界。
一个原本只属于江阳省的内部问题，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迅速发酵，演变成一桩国际性的丑闻。
这种操作，在圈内有个专有名词，叫“出口转内销”。
当一件事，被外媒铺天盖地地报道，形成了巨大的国际舆论压力之后，即便内地想要封锁消息，也已经力不从心。
为了维护形象，为了向国际社会展现一个“开放”、“透明”、“法治”的姿态，中枢的最高层，也不得不出面干预。
这股压力，将自上而下，如水银泻地，无可阻挡。
届时，赵立东想不想管，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会有比他级别更高的人，亲自来过问这件事。
这股力量，足以摧毁文兴海等人构建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利益堡垒。
陆江河选择的，就是这样一条最为凶险，也最为快捷的道路。
他让林颖准备的，不是一家媒体，而是一个媒体矩阵。
当香港的舆论风暴成型之后，相关的消息必然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回内地。
届时，沈文静的公司，还可以扮演一个“搬运工”和“放大器”的角色。
他们要做的，除了原创，还有“转载”。
以“网传”、“据港媒报道”等名义，将那些最核心、最劲爆的材料，在内地的各大论坛、博客上进行二次传播。
这种做法，既能规避掉直接爆料的政治风险，又能借助香港媒体的权威性，让这些信息在内地网民中，迅速建立起信任度。
一外一内，一主一辅。
一张针对文兴海，甚至更高层级对手的天罗地网，在陆江河挂断第二通电话的这一刻，已经悄然张开。
舆论的发酵，就像在密闭的压力锅里点燃了火。
初时悄无声息，只有锅体在微微发烫，但当内部的压力积蓄到临界点，它会以最猛烈的方式，将锅盖掀上天。
它需要时间，但这个时间，因为消息本身的爆炸性，被无限缩短了。
峰值的到来，比陆江河预想中要早得多，也狂暴得多。
事情引爆后的第六天，整个江阳省，从上到下，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最初，省里和市里的宣传口还试图“冷处理”，命令各大门户网站删帖、封号，试图用权限的“水坝”堵住信息的洪流。
然而，源头在香港，在那些不受管辖的境外服务器上。这道口子一开，便是滔天洪水，根本堵不住。
防火墙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墙外是狂欢，各种所谓的“内幕”、“知情人爆料”层出不穷，每一个都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
墙内是恐慌，帖子删掉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网友们用截图、转存、甚至编成段子传播的速度。
江州市政府大楼，已经连续三天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文兴海的办公室电话快被打爆了，他干脆拔了电话线。
周凯也一反常态地选择了沉默，整日待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
恐慌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在江阳省的官场蔓延。每一个与江南新区、荣平煤矿项目有过牵扯的官员，都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悬了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原本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出现裂痕。
互相猜忌，互相试探，有的人开始偷偷转移资产，有的人则在暗中搜集同僚的黑料，准备随时“弃船自保”。
当外媒的报道被翻译成内参，摆在省委大院每一个领导的案头时，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已经无法再“冷处理”了。
它不再是江州市的内部问题，甚至不再是江阳省的问题。它成了一个巨大的丑闻，让整个体系在国际上都颜面扫地的污点。
压力层层传导，最终汇集到了顶点。
省长，兼省委副书记石晓田，不得不站出来。
他选择的方式，是召开一场面向全省，乃至全国媒体的记者发布会。
发布会现场，闪光灯亮如白昼，快门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石晓田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面容沉静，一步步走上发布台。
他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数百名记者。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下午好。”
“最近，网络上出现了一些关于我省江州市部分项目和个别干部的传言。这些传言，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也给省委省政府的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困扰。”
“今天，我在这里，就是要代表省政府，就大家关心的问题，做一个正式的回应和澄清。”
他停顿了一下，给足了记者们拍照和反应的时间。
“首先，关于大家最关心的，原省委书记沈珉坤同志的问题。我必须痛心地告诉大家，经过省纪委的初步调查，沈珉坤同志在担任主要领导职务期间，确实存在严重的违纪违法的嫌疑。”
“他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在干部任用、项目审批等多个领域，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取不正当利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台下一片哗然。
石晓田抬手，轻轻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同志们，朋友们，这颗‘毒瘤’的存在，是我们江阳省的耻辱，也是我们工作的失察。我作为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里，我代表省政府，向全省人民，做出深刻的检讨。”
说着，他站起身，向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闪光灯再次疯狂地亮起。
“但是！”石晓田直起身，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锐利，“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腐败，就否定整个干部队伍的清白！更不能因为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揣测，就否定我们江阳省谋发展、促改革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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