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锅架在壁炉跃动的火焰上,里面是沈渊从窗外小心翼翼舀进来的、相对干净的积雪。
雪块在高温下迅速融化、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叶彤将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相对完好的谷物,一把一把,极其珍惜地撒入翻滚的热水中。
谷粒在沸水中沉浮,渐渐舒展,释放出微不足道却足以让饥饿者疯狂的淀粉香气。
那淡淡的、属于粮食的朴素香味在狭小的卧室里弥漫开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每个人的胃。
胃部传来剧烈的、近乎疼痛的痉挛,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石勇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口小锅,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沈渊虽然依旧沉稳,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泄露了他内心的急切。就连昏迷中的赵明,鼻翼也微微翕动了一下。
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正在一点点暗下去,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肆虐了数日的暴风雪,竟然奇迹般地停了,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被月光映照得惨白的雪原。
但这寂静反而更让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粥,终于煮好了。
很稀,几乎能照见人影,谷粒不多,但这是他们几天来第一次接触到像样的食物。
没有碗,他们轮流用那个小铁锅。
沈渊先盛了浅浅一锅底,小心地吹凉,然后扶起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的赵明,一点点喂给他。
赵明吞咽得很艰难,但喉咙的蠕动证明他还活着,并且本能地汲取着这救命的能量。
接着是叶彤、石勇,最后是沈渊自己。
每人只能分到几口,滚烫的粥水顺着食道滑入空瘪的胃囊,带来的温暖和慰藉难以言喻。
他们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进行神圣的仪式,用全部的感官去感受这短暂的生命力补充。
喝完后身体依旧虚弱,饥饿感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四个人,靠着这区区几把谷子煮成的稀粥,和彼此依偎传递的微弱体温,在这冰冷与黑暗的古堡一角,硬生生捱过了第四天的夜晚。
当第五天清晨的第一缕灰白光线,顽强地透过木板的缝隙,挤进这间避难所时,四个人都还活着。
赵明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睛已经能够睁开,眼神虽然茫然,却不再是之前的疯狂或彻底的昏沉。
叶彤腿上的伤口似乎没有恶化,但失血和疲惫让她脸色依旧苍白。
石勇肩膀的伤处隐隐作痛,但不影响活动。
沈渊是状态最好的一个,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减。
他们熬过了黑夜,迎来了“荒野求生”的最后一天。
然而,没有人感到轻松。
塔罗牌的预示如同阴影笼罩在心头——【隐士】的孤独,【高塔】的毁灭,【审判】的清算。
伪人虽然重伤,但未必远离。古堡本身依旧充满了未知。
沈渊站起身,走到被封死的窗边,透过缝隙望向外面那片死寂的、被白雪覆盖的世界。
雪停了,但危机远未结束。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幸存的三位同伴,声音低沉而坚定:
“最后一天了。做好准备。”
——来不及准备了。
沈渊的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响起。
紧接着,整个古堡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一个被巨人握在手中的玩具。
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和碎石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桌上的小铁锅“哐当”一声翻倒在地,残留的粥水泼洒出来。
“怎么回事?!”石勇猛地站起,因为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
赵明发出惊恐的呜咽,叶彤和沈渊死死抓住身边固定的家具,试图在剧烈的摇晃中稳住身体。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由远及近,如同万马奔腾,又像是整个天空都在崩塌。
透过木板的缝隙,他们惊恐地看到,远处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山坡仿佛活了过来,巨大的、裹挟着树木和岩石的白色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
雪崩!
是停雪后的雪崩!
古堡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雪崩路径的边缘,但那毁灭性的力量依旧不是这座古老建筑所能承受的。
咔嚓!
轰——!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古堡的外墙上,坚固的石墙如同纸糊般碎裂、坍塌。
他们所在的这间小卧室的屋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掀飞,如同被撕碎的纸片,瞬间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沫和尘埃之中。
冰冷的空气和刺眼的天光瞬间笼罩下来。
叶彤、沈渊、石勇,以及刚刚恢复些许意识的赵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废墟之上。
他们蜷缩在残存的墙角,周围是断壁残垣和深深的积雪,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们单薄的身体。
古堡的庇护,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就在这天地倾覆、庇护所瞬间瓦解的极致混乱与暴露中,叶彤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了那三张塔罗牌的意象——
【隐士】:寻求内在指引,远离喧嚣——他们此刻失去了所有外在依靠,只能依靠自身;
【高塔】:突如其来的剧变,毁灭,根基动摇——眼前的雪崩和古堡崩塌,正是最直接的体现;
【审判】:复活,觉醒,清算的时刻——在这毁灭性的暴露之后,就是他们命运的决定时刻。
原来,牌意早已预示。
不是缓慢的进程,而是如此迅猛、如此彻底、如此不容置疑的——审判。
“塔罗牌……”叶彤在狂风中几乎说不出话,声音被风吹散,但她眼中的明悟却清晰无比,“是……这个意思。”
沈渊瞬间理解了她的未尽之语,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紧紧握住砍刀,将重伤的叶彤和虚弱的赵明护在身后,石勇也强忍着伤痛,举起铁钳,背靠着残存的墙壁,警惕地望向四周。
雪崩的余威尚未完全平息,雪沫仍在飞舞。
而在那片白茫茫的、死寂的废墟和倒塌的树林之间,一些扭曲的、灰暗的身影,开始从阴影中,从雪堆下,缓缓地、蹒跚地站了起来。
不止一个。
是很多个。
它们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或者……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伪人,还有那些潜藏在森林深处的其他东西。
失去了古堡的庇护,暴露在旷野之中,饥寒交迫,伤痕累累的四人,面对着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阴影。
【叮,第五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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