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阵启·心叩永眠
华山之巅，罡风如刀。
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压在头顶，翻滚的化学尘埃折射着下方城市冰冷霓虹的微光。
昔日奇峰险峻的轮廓，在官方封锁护盾的幽蓝光膜外，沉默如巨兽嶙峋的脊骨。
碎馨舞依靠着李默，静静坐在椭圆形石板之上。他们不在乎是肉体的泯灭或是这幅陌生的躯体，此刻，是两颗灵魂分别百年重逢的喜悦。
绝壁边缘，碎轻舞周身缠绕的幽冥黑气如同活物，无声地蔓延、交织，最终覆盖了整片平台。
“他们到了！”
浝牾等人召集五十四名身影，馨舞审视众人，这百年间在这绵延的秦岭山脉中或多或少见过些许。
林秋见众人，一名名熟悉的身形：道尘、晨墟、陈风豪、林啸天等等，还有一些未曾见过的脸庞，属于陈盟以前的成员或是后来踏入修炼一途的人类、妖族修士。
短暂寒暄和介绍之后。
林秋说起详细计划。
以九幽绝魂大阵掩盖灵力波动，建立沟通天道的大阵。
众人别无选择，他们早已厌恶逃亡的日子，若是此番能够唤醒天道，助他们解脱当时最好的抉择。
阵眼核心，五十六个身影盘膝而坐，如同扎根在冰冷岩石上的古老树根。
他们是地球修真文明最后的残响：浝牾枯槁如朽木，林厉夫妇背脊佝偻却竭力挺直，袁团虬结的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林芯蕊被母亲刘伶紧紧护在怀中，小脸苍白得透明，身体却因某种内在的灼热而散发出微弱的橘红光晕。道尘、陈风豪、晨墟三位昔日的陈盟巨头，脸上刻满百年风霜与洗净铅华的沧桑。
更多的面孔，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却燃烧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散落在城市底层、荒野废墟中，被搜捕、被遗忘、被唾弃的修士残渣。他们衣衫褴褛，气息衰败如风中残烛，五十六人，已是穷尽浝牾龙族血脉感应与林秋灵魂印记召唤的极限。
李默站在所有人围成的巨大圆圈中心。
李默这具身体在刺骨的山风和高处稀薄的空气里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但他站得笔直，瘦弱的身躯仿佛一杆插在绝壁上的标枪。他闭上眼，心神沉入无垠的识海深处，属于大世界天道的浩瀚规则领悟奔涌而出。
无需纸笔，无需材料，他以意念为刻刀，以灵魂中流淌的星河为蓝图，在脚下冰冷的岩石上，在虚空中，勾勒出无比繁复玄奥的阵纹。
“乾位，离火之精，引而不发，主心脉通灵！”林秋的声音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直接响起，清晰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浝牾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低吼一声，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艰难地掐出一个早已生疏的法诀。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光晕，带着古老龙族的苍茫气息，从他指尖艰难溢出，精准地落入乾位阵眼。阵纹亮起一瞬，随即黯淡，仿佛耗尽了它最后的气力。
“坤位，厚土载德，承万物之重！”指令再临。
林厉与刘伶对视一眼，双手紧握，彼此支撑。他们调动起这具衰老躯壳里残存的所有力气，将毕生对脚下大地的眷恋与守护之意，融入一丝微弱得如同叹息的土黄色灵光，送入坤位。阵纹再次闪烁，光芒比方才更弱，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凝。
“震位，雷音破障，涤荡沉疴！”
这一次的目标是陈风豪。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修士，此刻须发皆白，形容枯槁。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的腐朽意味，猛地一掌拍在身前地面。没有惊天动地的雷鸣，只有一声沉闷如心脏搏动的“咚”响，一丝细小的紫色电蛇在震位阵纹上跳跃了一瞬便告湮灭。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巽位，风语传讯，无远弗届！”
指令指向一位不知名的老妪。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片早已枯黄、边缘焦黑的羽毛——那或许是某种灵禽的遗蜕。她将它凑到唇边，用尽全身力气，吹出一段无声的旋律。无形的风旋在巽位生成，卷起几片枯叶，盘旋片刻，无力地消散。老妪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每一次指令的下达，都伴随着一个位置的阵纹微弱亮起，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寂。
每一次力量的注入，都抽走这些残存修士体内本就微薄如游丝的生命力。汗水混着血水从他们额头淌下，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阵中此起彼伏。道尘盘坐的位置，身下的岩石已被他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袁团巨大的身躯绷紧如弓，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每一次发力，他裸露的皮肤下都隐隐有青色的龙鳞纹路浮现又消失，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坎位，玄冥真水，溯本归源！”
林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坎位对应的修士，是一位断了右臂的老者。他仅存的左手颤抖着伸向虚空，试图凝聚空气中早已不存的水灵之气。指尖只凝结出几滴浑浊的水珠，便无力地坠落。他喉头咯咯作响，眼中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我来！”
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林芯蕊挣扎着从母亲怀里抬起头，那双熔金色的眼眸燃烧着，尽管身体摇摇欲坠。她伸出同样苍白的小手，指向坎位。一缕微弱却纯粹无比、带着大地深处草木精气的淡绿色光流，从她指尖艰难涌出，没入坎位阵纹！阵纹瞬间亮起，光芒竟比之前几处都要稳定！但林芯蕊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回母亲怀中，小脸金纸一般。
“芯蕊！”刘伶失声痛哭。
“继续！”
林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离位，光明普照，照见本真！”
他强压着灵魂深处因目睹这一切而翻腾的剧痛。
晨墟低吼一声，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破旧衣襟。他干瘪的胸膛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早已黯淡无光的火焰图腾。他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最后心尖精血的血箭喷在图腾之上！
“焚我残躯，照尔前路！”
嘶哑的咆哮响彻阵中。
那黯淡的图腾如同回光返照，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道炽烈的光柱冲天而起，狠狠撞入离位阵眼！整个大阵猛地一震！所有黯淡的阵纹在这一刻被彻底贯通、点亮！无数道或青、或黄、或紫、或绿、或红、或蓝的微弱光流，如同百川归海，从五十六个位置奔涌而出，汇聚向阵图中心——李默的脚下！
一个庞大、复杂、散发着难以言喻苍茫气息的玄奥光阵，在华山之巅彻底成型！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怆与呼唤，穿透了碎轻舞布下的九幽黑幕，直刺上方翻滚的铅云！
五十六位修士，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提线木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气息瞬间萎靡到极致。他们的脸上再无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一种将全部希望都倾注于阵中那道瘦弱身影的决然。他们献祭的，不仅仅是残存的修为，更是他们与这片天地、与那沉睡天道之间，最本质、最深刻的“因果业力”——那是他们身为修士的烙印，是他们曾感悟天地、吐纳灵气、逆天而行的证明！
光阵的核心，李默的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那汇聚而来的五十六道因果业力，如同滚烫的岩浆洪流，疯狂地冲刷着他脆弱的凡人之躯。血管在皮肤下狰狞凸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碎裂。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被光阵冲击得剧烈翻滚的铅云，用尽灵魂的力量，将一道凝聚了所有悲怆、祈求、证明与不屈的意念，顺着那光阵开辟的无形通道，狠狠轰向那沉睡在星球核心的、冰冷绝望的意识——
“醒来！”
“看看我们！”
“未曾真正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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