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多少吃两口。”
亲卫将陶碗往前递了递，碗沿缺了个豁口，显然是从废墟里捡来的。
林青摇摇头，起身时黑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血痂崩落的碎屑簌簌掉在地上。
他走到城墙垛口，望着城外零星的火光，
那是巡逻的斥候在驱赶趁夜摸回城的流民。
“传令下去，”
林青的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子时造饭，寅时拔营。”
亲卫愣在原地，手中的陶碗险些打翻：
“大人，咱们不是要等探查北方的千人队回来？”
“等不及了。”
林青握紧腰间长刀，“让兰云川以及乔刚过来。”
半个时辰后，兰云川裹着沾满泥污的披风匆匆赶来，乔刚也十分疲惫地走了过来。
他们眼中布满血丝，一股萧瑟悄然弥漫。
此刻，二人都知道了先前所下的命令，
兰云川直言：“大人，可是粮草...”
林青抬手打断：“明日一早，全军南下，离开这里。”
乔刚瞳孔骤然收缩，只觉得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地图。”
亲卫连忙将地图张开，凑了过来，
他重重按在标注着中小部落的红点上，
“沿途所有部落，不论大小，全部收拢，
愿意交粮的，保其平安，敢反抗的...”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一个不留。”
兰云川倒吸一口冷气：
“大人，这些部落在草原上星罗棋布，强攻怕是...”
“不是强攻。”
林青从怀中掏出半块蛮国玉玺，
“派能说会道的人去，就说升龙城已被我军掌控，蛮国皇室逃得无影无踪。
若想活命，就交出半数粮草和钱财。”
乔刚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既能得到足够的粮草，还能避免那些草原部落拼命。
“大人是想用蛮国覆灭的名头震慑他们？可万一有人不信...”
“不信？由不得他们不信！”
林青冷笑一声，长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寒芒，
“那就让他们看看升龙城的下场，
把护城河的骸骨堆成京观，再挑几个刺头部落杀鸡儆猴。”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狠劲，
“记住，我们不是在打仗，是在拯救大乾。
若是我们慢了，大乾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话虽如此，但乔刚还是有些担心，望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大人，这些部落多与蛮国大部有姻亲，
就算他们交出粮草，难保不会暗中向东北二王通风报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青甲胄上凝结的血痂，
“如今军心不稳，若再树敌..”
兰云川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地图上，震得羊皮纸沙沙作响：
“怕什么！三万铁骑还踏不平几个草包部落？”
他脸上的刀疤随着情绪起伏泛红，
“老子就不信，那些只会放羊的孬种，敢和咱们真刀真枪地厮杀！”
“兰大人！”乔刚猛地转身，素来沉稳的脸上泛起怒意，
“现在是危难关头，不能轻敌！”
“现在军中将士疲惫，伤兵满营，战马连草料都吃不饱，拿什么去拼？”
林青沉默着拾起一块碎石，在城墙上划出蜿蜒线条。
夜风卷起他凌乱发丝，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
“办法有很多，但我们能做的也就那么几种，
两相权衡之下，可能只有这样做才有后续的可能。”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城楼下，篝火堆突然爆开一团火星，照亮了三人心事重重的脸。
兰云川弯腰捡起一根断矛，在地上狠狠划出一道刻痕：
“老子不懂什么朝堂算计，
只知道跟着大人有饭吃，大人也没有输过！”
乔刚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上的破洞。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惶惶。
“大人，若真要这么做，”他深吸一口气，
“至少留人守着升龙城，这座空城虽无粮草，
但也是个落脚的地方，而且意义非凡。”
林青望向南方，那里的地平线隐没在黑暗中，不知通向何处。
“留千人吧。”
他握紧腰间长刀，刀柄上的缠绳突然断裂，
“告诉留守的人，若蛮人军队来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要害怕。”
夜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碎纸和枯叶。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城外无边黑暗。
...
寅时三刻，更鼓声还未散尽，
营地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铜锣声。
三万靖安军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
残月微光下，甲胄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与军卒们压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为这座残破的升龙城注入最后一丝生气。
卯时初刻，东方泛起鱼肚白，
林青登上城楼，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寒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刺骨凉意。
护城河底的白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昨夜堆起的京观宛如一座小山，诉说着这座城的惨烈。
“大人，全军已集结完毕！”
兰云川策马而来，身上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林青点点头，翻身上马。
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随着一声号角，大军开始缓缓移动，长枪如林，旌旗蔽日。
最初，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和车轮滚动声。
渐渐地，马蹄声由缓至疾，如同远处传来的闷雷，
前排的骑兵率先加速，
铁蹄踏在干涸的土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卯时三刻，太阳终于探出了头，
金色的阳光洒在草原上，为这支庞大军队镀上了一层光辉。
骑兵黑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芒，猩红的狼尾旗随风飘扬，宛如跳动火焰。
“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脚步声、马蹄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
惊起的乌鸦在军队上空盘旋，发出阵阵鸣叫，为这壮观场面增添了几分苍凉。
林青勒住马缰，回身望向升龙城。
朝阳下，残破的城墙泛着血色光芒，
护城河上漂浮的尸体在水波中轻轻摇晃。
“全军前进！”
林青的吼声穿透晨雾。
三万将士齐声应和，声浪直冲云霄。
阳光越发明媚，将这支钢铁洪流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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