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的夜，正觉寺的后山成了红色的海洋。
那场暴雨整整下了一夜，到第二日楚玄等人下山的时候仍没有停。
龙鹰、无忧带着尚有余力的人清扫战场，后山的峡谷成了那群人的埋骨地。
这场雨将一切都洗了个干干净净，湿漉漉的后山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像昨夜交织在一起的嘈杂声与混乱声就是一场惨痛的梦。
如今梦醒了，一切都烟消云散。
“王爷，我们现在回徽京吗？”丹青问道。
真想快些回去啊，真想看看楚行、赵岭的嘴脸，此刻的他们一定还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不，我们去清泉山庄。偷得浮生半日闲，咱们去清泉山庄逍遥几天。”
清泉山离越秀山不算远，只半日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清泉山。
去年秋日的时候，清沐随着楚玄来过清泉山庄，那时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金黄，而今是夏季，满眼的葱茏与翠绿，处处都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
耀眼的日光穿过丛林，在叶子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清沐将手伸出车窗外，日光落在手上的温度让她的心也变得温热起来。
她见过江湖厮杀吗？
自然是见过的，还见过不少，甚至还参与过。
可没有哪一场像昨夜般，她不敢回想，一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寒冷，好像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幽寒将她团团笼罩。
一夜之间，她就见到那么多的绝顶高手，不管是楚玄的人，还是黑衣杀手，个个都是真正的高手。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呵呵，江湖。江湖中人，若真的跟这些在庙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对上，压根就没有全身而退的余地。
昨夜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楚玄与人动手。
在为首的黑衣人冲向楚玄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前，可楚玄只往后轻轻一拂，她就只能乖乖地待在楚玄为她划的保护圈里。
她是见过丹青与楚明动手的，丹青的武功已经很好了，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那楚玄呢，就是“登峰造极”。
不敢想象，竟有人将功夫练到了这个地步。
清沐像是又重新认识了楚玄似的，这是她的阿玄吗？
他手下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到江湖中去，就可以傲视群雄了。难怪楚玄在徽京敢我行我素，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楚玄一直注意着清沐，他知道此时的清沐心里一定极不平静。
清沐终究是活在阳光下的一个人，一定不习惯这种只属于暗夜的厮杀。可这就是他之前生活中的一部分，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楚玄，很多时候都是活在暗夜中的。
突然之间，楚玄觉得有些冷，明明是夏日，他却从心中觉得幽寒，让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一把将清沐揽了过来，半是强迫地朝着他最爱的樱唇吻去。
此时的他疯狂地渴望着清沐唇间的甘洌，可那甘洌却不足以让他满足。
于是，他的吻顺着清沐的脖颈往下，他渴望更多……
以往的楚玄对待清沐都是和风细雨的，像这样激烈与疯狂尚是头一次。
清沐觉得胸前有些凉，夏季本就穿得轻薄，她的衣服已被楚玄扯开。
脖颈、锁骨，还有“峰峦”间传来密密麻麻的被啃咬的感觉，还有些疼痛袭来。她想推开楚玄，可是整个人都被楚玄禁锢着，完全使不上力气。
“阿玄，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对我？冷静些。”清沐有些害怕。
坐在马车前缘的轻云听到了清沐的声音，求助似的望向身旁的丹青。
王爷是怎么了，没看郡主都快哭出来了吗。
丹青一脸无奈，他都听到了王爷有些压抑的喘息声。
他能有什么办法，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管王爷的事啊。况且王爷也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不会真的伤了郡主的。
“阿玄，你放开我，你放开……”
清沐的哭喊让后面马车中的龙鹰等人也听到了。
几人心中一提，流风当即要跳下车去看看发生了何事。无忧拦着了她，这个时候谁也不好上前去。
最熟悉的言笑声变成了有些畏惧的哭喊，楚玄一瞬间怔愣了。
是清沐在哭喊，他远在天边的理智终于被拉了回来。
楚玄低头看向怀中的清沐，衣服已被他扯得凌乱不堪，胸前的“风光”一览无余，再也不能蔽体。
而清沐白皙的脖颈、美丽的锁骨，还有诱人的“峰峦”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可见他用力之大。
清沐通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宁王殿下，你要如何？”
清沐瞬间泪如雨下。
楚玄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可原谅之事，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可以如此粗鲁地对待清沐。
刚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寒冷，整个人如坠冰窟，想从清沐那里汲取温暖，却将自己狠厉、残酷的一面在清沐面前展露无疑。
也许是昨夜的鲜血将他一直苦苦压抑着的阴暗面都引了出来，也许是他本就渴望了清沐许久……
可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对她，尤其还在昨夜之后，清沐一定是被自己吓住了。
楚玄又紧紧地抱着清沐，抓起一旁的披风将清沐团团裹住。他想为清沐擦去泪痕，清沐躲着他的手，他也不敢再像以前似的轻吻那些泪。
“清沐，都是我不好，是我昏了头了，别哭，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楚玄的声音满是痛苦。
“我不敢，宁王殿下。”
冷冷的声音听在楚玄的耳里，让他瞬间慌乱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他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清沐就要离他远远的。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终于到了清泉山庄，丹青、龙鹰等人下了马车。几人面面相觑，等着两位主子下车。
楚玄一直抱着清沐不撒手，清沐索性闭眼不看他。
“王爷，到了。”
关键的时候还得丹青出马。
不过丹青也很忐忑，声音都比往日轻了许多。
楚玄将披风整理好，打横抱着清沐出了马车。
几人只看到楚玄面无表情，好像跟以往也没什么差别。至于郡主，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王爷，郡主怎么了，没，没事吧？”流风忍不住问道。
楚玄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抱着清沐大步进了清泉山庄，不理会任何人。
“王爷心情不佳，都小心些。无忧，看好流风，让她少说话。走，走，快些跟上。”
丹青轻声叮嘱几人。
……
清沐扯过薄被盖住自己，面朝里。
连着两夜都没有好好休息，此刻的她觉得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楚玄小心翼翼地说道：“清沐，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出去吧，我很累，想休息。”
只要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就好，楚玄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好，我先出去，我让轻云、流风进来陪你，好吗？”
清沐没有吱声。
无论如何，楚玄都不会让此时的清沐一个人待着的。出了房门后，他示意轻云、流风进去好好照看清沐。
而他就守在房门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主子，要不您也去休息会儿吧，郡主这里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龙鹰看楚玄有些颓废的样子心中很不好受。全天下最不愿意伤了郡主的就是主子了吧，可主子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心中压了太多的事，有时候难免冲动了些。
“是啊，王爷，我和龙鹰在这里，您去休息会儿吧。”丹青也跟着劝道。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龙鹰，你身上有没有带祛除……祛除一些痕迹的药。”
楚玄有些难以启齿。
龙鹰了然，“王爷，我没顾得上，只带了些伤药。我现在就去配，很简单，一会儿就好”。
楚玄点点头，龙鹰急匆匆地去了。
今日是六月十四，马上就到十五的月圆之夜了，王爷身上的余毒又该发作了。
丹青有些担心，“王爷，您还是去歇着吧，两夜都未曾好好歇着了，月圆之夜还有一番折腾呢”。
“我就在这里。你和无忧去歇着吧，让我静一会儿。”
楚玄摆摆手，此刻他只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好好理一理这混沌不堪的脑子。
丹青和无忧找龙鹰去了，龙鹰正专心致志地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
“丹青，你和王爷在一辆车上，王爷不会在车里就把郡主……”无忧不敢想象啊，王爷这么心急吗。
“你想什么呢，王爷岂会是那等无所顾忌之人。再说，就那么点时间够做什么。王爷今日是冲动了些，但并未将郡主如何。依我看就是压抑得太久了。王爷往日对待郡主一向和煦温柔，这一次倒是将郡主吓得不轻。嗨，对待女子嘛，还是要温柔些，女子不喜欢粗鲁的。”
“哟，丹青，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你不是个武痴吗？还懂得怎么对待女子。你小子是不是有意中人了，也不告诉兄弟们。”
无忧开始八卦起丹青。
“你想什么呢，我是从话本子中看到的，我可是找了不少话本子给王爷的。郡主喜欢看话本子，王爷想投其所好。灵犀阁里一堆话本子，都是我弄来的。”
丹青、无忧正聊得火热，龙鹰已配好了药，得赶紧送过去。
房间里的清沐已经睡熟了，她睡觉一向不老实。薄被渐渐滑落到腰际，身上的痕迹已经有些青紫。
轻云和流风见到眼前场景，羞红了脸。王爷也太心急了些，难怪将郡主气得不轻。
轻云蹑手蹑脚地想为清沐盖好薄被，她刚一动作，清沐就睁开了眼，满眼都是戒备之色。
“郡主，没事，我给您盖好被子。您继续睡吧，我和流风在这里，您好好休息吧。”
屋外的楚玄时刻关注着屋内的动静，他又耳力极好，即便轻云声音很小，他还是都听到了。楚玄，你到底是怎么了，非要将清沐心底的不安与害怕全激出来。
龙鹰匆匆过来，“主子，配好了。涂抹上去约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说着，龙鹰将一个精巧的瓶子递给楚玄。
楚玄捏紧了那瓶子，小小的瓶子在他手里似有千斤重。
轻轻推开房门，清沐已经醒了。
轻云见楚玄手中的药瓶，忙要伸手接过。
“你们先出去，抬点沐浴的热水来。”
听到楚玄的话，轻云、流风有些迟疑，她们放心不下清沐，知道此时郡主恐怕并不想见到王爷。
“出去。”
对着其他人，楚玄可没有太多的耐心。
轻云、流风不敢再迟疑，脚步又轻又快地出了房门，又将门阖上。
清沐已坐起了身，用薄被将自己裹了起来，看着楚玄凉凉地道：“宁王殿下好大的威风，是不是我也得赶紧出去，这可是宁王殿下的地方。”
楚玄最怕的就是清沐一言不发，那他真的要抓狂了，而现在哪怕是冷言冷语地对待他，只要说话就好，有什么脾气都可以冲着他来。
他走到清沐身侧，连人带被，将清沐拥在怀中。
“清沐，一会儿沐浴过后，我给你上药，很快就好了。你想怎么收拾我都行，打我几拳，踢我几脚，或者用剑刺我几下都可以。只要你原谅我，怎么样都行。”
楚玄通红的眼里闪着有些偏执的光，只要清沐原谅他，他怎样都可以。
这样的楚玄清沐是第一次看到，以往的他在自己面前太完美了些，好得不像是个真实的人。
真正的楚玄骨子里有着霸道，有着狠厉，还有疯狂。
看着这样的楚玄，清沐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下。
她抬手描摹楚玄的面孔，还是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却又不完全是那个人。
或许，以往展现在她面前的从来都不是完整的楚玄。
传言身体不好，长年累月在别宫修养的他竟练就了登峰造极的武艺，手下的人个个不凡，有些嚣张、有些肆意，这样的楚玄绝不是在她面前的看着人畜无害的楚玄。
“阿玄，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呢？或者说，完整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清沐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有哪一刻，她比这一刻更确定，她爱眼前的人，很爱很爱，只是不知道过去的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一声“阿玄”，让楚玄如闻天籁。
他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清沐，清沐，我，我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只是……”
楚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的眼神开始闪躲，清沐的眼眸明亮、璀璨，愈发衬得他晦暗不堪。
“好了，以后再说吧。把药瓶留下，你去休息吧。”
楚玄不想去，却更不敢再招惹清沐，只好将药瓶放下，恨不得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去。
在他要跨出房门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清沐的声音，“我是让你去好好休息的”。
说完，清沐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又躺下了。
清沐还是关心他的，清沐还是很在乎他的，这让楚玄一直提起的心终于缓缓地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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