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徽京已好几日了，清沐和楚玄一直窝在宁王府中，看着宁王府熟悉的一切，恍若西境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境，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站在如一亭中，清沐望向昭平王府的方向，那里，只是一座寂静的府邸，那里的人们，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还留在徽京。
“阿玄，我们出去走走吧。”
二人出了宁王府，漫无目的地在徽京城中闲逛。
可走着走着，就离昭平王府所在的街道越来越近。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昭平王府门前。
气派的大门一如从前般恢弘，可再也不会有茂竹从里面探出头来。
不知怎的，门口左右两侧立着的两人高的石狮子好像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多了几丝落寞和萧条。
“清沐，我们进去看看吧。进去，真正地告别。”
楚玄说着，牵着清沐的手就要往台阶上走。清沐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她有些不敢，好像不敢见到空无一人的昭平王府。
可楚玄却不让她往后退，拉着她就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门前。奉命守着昭平王府的人见状，立刻开了大门。
里面的一切瞬间跃然于清沐眼底。
她突然放开了一直握着的楚玄的手，当先一步朝里走去。
穿过长长的廊道，走过古朴的青石板路，路两侧的花草经历了一个寒冬重新又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沧溟居的院门紧闭，清沐抬手想推开院门，却突然收回了手。
“阿玄，我不想进去了，我想记住心里的沧溟居。走吧，去后园转转。”
清沐和楚玄又来到后园，此时的后园就是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清沐心道，师兄喜欢花花草草，这里被打理得很不错，难为昱兄了。她可是知道，昱兄是最不耐烦这些的，没想到，他竟将这些花草照料得如此之好。
顺着湖面上的廊桥，清沐和楚玄又到了湖心亭，亭子里的石桌上还摆着未下完的棋局。
清沐随手拾起一枚棋子，笑道：“这该是宴怀未下完的。自从在猎场受了伤后，宴怀一直深居简出。平日里就靠下棋来打发时间，昭平王府中棋艺赶得上他的人太少，所以他经常一个人对弈。每次你来府中，宴怀都很兴奋，终于有人可以和他一起下棋了。”
楚玄直接坐了下来，对清沐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来吧，咱们替宴怀下完这局棋”。
明知道自己的棋艺不及楚玄，清沐也不推脱，干脆利落地在楚玄对面坐下了，一坐下就执黑子先行。
楚玄紧随其后落下白子。
你来我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棋局已经足够变幻多端。
楚玄看着低头拧眉沉思的清沐，心中升起许多柔情。平素里的清沐有些懒散，并不喜欢下棋，觉得伤神。这还是第一次清沐陪他下棋。
见清沐已经走了一步，该自己了，楚玄不着痕迹地走了一步“昏招”。
再往下进行，渐渐地，白子的漏洞越来越大，黑子的气势大胜。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清沐赢了。
自己居然赢了阿玄，清沐不由地喜笑颜开。
“阿玄，你放水。以我的棋艺，根本赢不了你的，你是故意哄我高兴呢。”
“哪有啊，我可没有，你可是师父的弟子，师父的本事随便学一点就够傲视群雄了，哪用得着我放水。”
和楚玄斗了几句嘴，清沐的心情好多了。
再抬眼望着周围的一切，她脸上的笑意渐浓，师兄和昭平王府的人终于回到了西越，昱兄和文滢姐姐也自由了，她知道自己是高兴的，可一切发生得好像太快，快的她只觉得不真实，像在做梦，所以才会有这么复杂的心绪吧。
“阿玄，我们走吧，来这里转了一圈，也算是真正地告别了。咱们回去吧，回咱们的家。”
“清沐，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连我都觉得有些恍惚，更别说你了。不过，我还是庆幸云起来徽京走了一遭，若不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该到哪里找你去。不要害怕，更不要觉得偌大的徽京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还有我，你的身边永远有我。”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她复杂的心境，知道她的害怕，知道看起来爽朗、勇敢的她其实是个有些胆小、会想很多的人。
她的阿玄，真好。
出了昭平王府的大门，清沐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再见了，昭平王府。
再见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们都开启了新的人生，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
出去转了一大圈，再回到宁王府时，清沐已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了，连带着楚玄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
然而，他们却看到了愁眉不展的龙鹰。
看到楚玄回来，龙鹰总算是找到主心骨儿了。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丹青和无忧已经出去查探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龙鹰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楚玄的神色，只见后者眼中闪出不耐之色，他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天知道楚玄此时的郁闷，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让他心无旁骛地跟清沐好好过几天舒坦日子。
“龙鹰，怎么了？有话就说吧。”
龙鹰对清沐投去了感激的一眼，有王妃在，应该没事的。
顿了顿，龙鹰缓缓地将已经在心里理了好几遍头绪的说辞说了出来。
“主子、王妃。咱们去往西境的这段日子，贤王一直忙着处理朝事，无暇顾及其他，竟让小人钻了空子。有关贤王身世的传言在徽京不胫而走。背后之人其心可诛，居然说贤王不是先皇后的亲子，是先皇后从外面抱来巩固地位的。”
龙鹰说完，就退到了一边。
楚玄直接愣在了当场，过了许久，他才反应了过来。
“龙鹰，让人去查，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清沐，你先回听涛苑去，我去贤王府看看大哥。等我回来。”
清沐点点头，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跟着一同去了。
贤王府与宁王府只隔了两条街，楚玄脚下飞快，可意识已飘远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流出。他不信大哥会一无所觉。
他们设想了许多的艰难险阻，可能会遇到的很多问题，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攻讦大哥的身世。一个皇子，身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疑点，还有什么比这个招数更“釜底抽薪”的呢。
终于到了贤王府，楚玄见到的却是一个异常平静温和的楚承。
上扬的唇角、和煦的笑容、温柔的神色……
“阿玄，什么样的大事值得你如此，那些传言不用理会，大哥心里有数。”
“大哥，你果然是知道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干预，由得那些传言愈演愈烈？”楚玄不解。
“因为我不想干预，我想等背后的人露出尾巴，有些事他们应该比我们清楚。阿玄，这么多年了，父皇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真的不想知道缘由吗？”
诚然，这些传言会对自己很不利，这一点，楚承心知肚明。
可他更想知道会有这个传言出来的根由，哪怕是空穴来风，也是有原因的，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个原因。
“大哥，父皇如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走的路，你不能有任何被人诟病的地方。这个传言一定与沈贵妃母子有关。大哥，你就由得他们往你身上泼脏水吗？”
见楚玄激动起来，楚承心中熨帖又感动。
“阿玄，放心吧，大哥不会坐以待毙的。很快这个传言就没人记得了，因为会有新的传言出来。”
“新的传言，什么传言？”楚玄挑眉问道，大哥是要将徽京的“一池春水”都搅乱吗？
“沂州的事，很快，全天下都知道沂州的真相了。父皇做的好事，他以为能瞒过去吗？沂河堤坝被冲毁，是因为他抽调了修堤坝的银子来加盖自己的皇陵。阿玄，你说这个消息够大吗？应该够将什么捕风捉影的传言压下去了吧。而且，父皇恐怕也没有余力再为自己辩解了，他病得愈发重了。”
虽然楚承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可楚玄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
“大哥，你调了多少人来徽京？”
“十万。”
听到十万之数，楚玄点头道：“连云山的兵马，我也命风雷带出来了十万。一半放在云州，一半放在连城，正好一南一西。澹台墨白要留在南境，楚明和澹台月璃如今在西境，大概率他们不会有什么异动的，不过还是有备无患吧。徽京，有大哥的十万兵马，也够用了。”
“阿玄，可见到云起了？”
楚承不想再说有关流言的事情，转而说起了梁暮。
“见到了。南境的事，还有西境的事，都是云起搞出来的，这么大的动静都是为了换昭平王府上下返回西越。梁昱他们到了西越营地，西越就撤军了。南境的战报说，蛊人也都撤走了。
还有，蛊人一族以后会长居在西越凉州，南境应该不会再有蛊人之乱了。不过，没了蛊人，再往南还有鲛人，想完全消停是不可能的。
大哥，真正的云起绝不是在徽京时的样子。他在徽京时，咱们相处得还算愉快，这就够了，其他的无所谓了。”
楚玄说的楚承何尝不明白。
在徽京时，梁暮一定是刻意敛去锋芒的，如今的他已成了西越太子，该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吧。
“大哥，我还见到了慕容绮。云起十分喜欢慕容绮，二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对。慕容绮的母亲就是蛊族圣女，所以云起才会与蛊人有牵连，才有了后来的这一串事。如今，也算是时过境迁了，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在徽京。”
“我与云起不知可还有再见之日，一切随缘吧。阿玄，流言的事大哥会处理好的，你无需忧心。有什么消息大哥再告知于你。你回去吧，多陪陪清沐，如今在徽京，没有几个能与她说话的人了。”
楚玄再回到宁王府的时候，丹青和无忧已经在灵犀阁等着他了。
“王爷，属下们查探的时候遇到了贤王的人，让咱们不用管了，贤王自有分寸。料想也是，贤王殿下一向谨慎，他不会不知道这个流言的，既然现在不干预，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刚得知消息时，丹青和无忧慌得很，他们才从西境回来，从东到西再从西往东的一个来回，铁打的人都累得慌，有些懈怠在所难免。
可这么个“劲爆”的消息，直接震得他们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立刻斗志昂扬地出去一探究竟了。
如今看贤王心中有数，他们也不慌乱了。
见楚玄这会儿心情还算是不错，丹青大着胆子又说起轻云的事了。
“王爷，轻云如今只一个人待在房中，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见过了西越太子，轻云也想开了，以后再也不会犯糊涂了。王爷，您就网开一面，再给轻云一个机会吧。王妃身边也习惯轻云陪着了。流风已经成了亲，自然不能像以前似的处处跟着王妃了，有轻云在，王妃也有个伴。”
“是啊，王爷，轻云跟咱们是一块闯过来的，她以后不会再如此了。流风还跟属下提过呢，说王妃一直想为轻云说情来着，可想到西越太子的事，她自己也有份瞒着，王妃心里就不痛快。王爷，您饶了轻云一次，王妃心中也会松快不少啊。您想想，是不是？”
丹青说的时候，楚玄面无表情。
轮到无忧为轻云求情，楚玄的面色终于有些松动了。
丹青不由地在心中为无忧竖了大拇指，还是无忧会劝啊，扯上了王妃，王爷怎么可能再继续无动于衷。
“丹青，你逮着机会就为轻云求情，虽然其他人也会求情，可都没有你殷切，你可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楚玄突然冒出的一句，差点让丹青闪了舌头。
“王爷，属下能有什么想法？属下就打算一辈子跟着王爷了。轻云是属下的兄弟姊妹，是家人，不能不管。”
一旁的无忧很是赞同地重重点头。
是家人，不能不管。
丹青最讲义气，这一点，没有人比楚玄更清楚了。
“本王并没有下令关着轻云，再说那件事大哥已经做主了，就此作罢，本王也不会再追究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楚玄终于松口，丹青和无忧喜得就差直接蹦起来了。
见他们如此高兴，楚玄亦露出了浅笑。
无忧有句话说对了，若真的跟轻云计较，清沐心中也会不痛快的吧，他怎么能让清沐有一点不快呢。
既然梁暮已经走了，那么，这件事就该结束了，那就真正地都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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