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那人趴伏着前行。
一条手臂没了。
仅剩下的左手握着神像，用手腕费力的往前蹭。
身后，那人爬过的路，全都血迹斑斑。
几乎瞬间，朝歌就从显露出的地貌，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清澜界，深渊。
这是一处极其危险的地方，几乎无人敢踏足其中。
少数大能曾来此查探，也只在外围徘徊。
有传闻说，深渊之下，有一片时空裂缝，踏入其中，就可以去到其他世界。
曾有走投无路之辈想要借裂缝逃离，结果却是死在了深渊外围，妖兽魔物的口中。
“这么危险的地方……”朝歌喃喃自语道，“你，是为我而来吗？阿……萱……”
阿萱。
身躯残破，满身血污的少女，神色坚定，眸光执拗。
朝歌恍惚间，想起了过去。
那是一次历练结束之后。
她和好友们，还有刚刚认识的阿萱在一处山洞暂时休息。
彼时，看起来枯瘦干瘪的小女孩，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渴盼的盯着她手中滋滋冒油的烤肉。
尚且年少的朝歌对小女孩怜爱又心疼。
“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你吃烤肉好不好？”
小女孩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看一眼烤肉咽咽口水，又看一眼其他人，警惕的垂下脑袋。
她哄了好久，才得了小女孩的一句话。
“萱，取自萱草，忘忧之意，叫我阿萱，小萱，萱萱，都行。”
“阿萱。”少年朝歌看出阿萱的不适应，保持着距离将手中的烤肉递给她，附赠一张大大的小脸。
身后，有人嗔怪道，“骄阳，你这个喜新厌旧的渣女，有了新认识的妹妹，我这个老姐姐就不香了是不是？我还从来没吃过你亲自做的东西呢？”
朝歌被身后的人揽在怀中摇来晃去的撒娇，她控制不住的脸热，受不了这攻势，轻哎一声，撕下一片烤肉喂给身后的好友。
“好好好，给你吃！”
那人将口中的食物嚼了两下，忽然顿住了动作。
朝歌还在看着阿萱狼吞虎咽，一边贴心的递去水，“慢点吃，别噎着。”
好友从后探出手臂，搭在朝歌肩头。
“你这肉……”
“有什么问题吗？”
好友轻啧一声，“明明从头到尾我都看着的，价值高昂的灵兽肉，搭配合适的调料，全都没有问题，但是……”
朝歌斜眼去瞧她，“但是什么？”
好友摇头：“啧啧啧，看着小阿萱吃的那么香，我以为我感觉错了。”
朝歌：“……？”
好友趁她不察，将手中剩下的肉塞到朝歌口中，“来，让我们大厨自己尝尝！”
阿萱埋头苦吃：“吧唧吧唧吧唧！”
朝歌尝到舌尖传来的味道，顿时一个激灵，苦着脸张开了嘴巴。
所有好友顿时一起大笑：“哈哈哈哈！”
“骄阳，你的厨艺真是太神奇了，完全正确的步骤，做出来的食物竟然滋味……嗯……多姿多彩！”
众人围在一起，调笑朝歌之时，阿萱忽然抬头。
瘦弱的小脸上，双眼黑白分明，表情认真又坚定，“好吃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灵兽肉！”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停顿一下，又开始大笑。
一边笑，一边从各自的芥子空间中摸出预备下的食物投喂阿萱。
回到此刻。
朝歌看着执着的往悬崖边爬去的阿萱，胸腔中又酸又涩，一阵一阵的泛疼。
“你的手呢？阿萱，你的手呢？”
明明清楚这只是回忆而已，朝歌还是执着的问，问遍阿萱身上每一处伤。
当初，好不容易养胖的丫头，又成了这副凄苦的样子……
朝歌双眼一眨不眨，将眼前的画面通通记到心中。
阿萱脸上沾了很多血迹，艰难的爬到悬崖边上，这才剧烈喘息着，稍作休息。
“骄阳殿下。”她注视着神像，虔诚又崇敬。
“我好没用，帮不了你什么。”
阿萱往前蹭了蹭，看向浓雾遮挡的悬崖之下。
“殿下……”她隔着一指肚的距离，做了个轻轻用额角去蹭神像的动作。
没贴近，是怕血迹弄脏了神像。
阿萱呼吸杂乱，身下血迹逐渐往外蔓延开来。
“我不管，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她话说不完整，断断续续的说道，“在阿萱心里，你才不是什么妖物，魔头，鬼怪。”
“你是神。”
阿萱探出半边身躯，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从我遇到你那天开始，我……我就无比幸运的……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一位神。”
她撩开衣襟，将神像放在贴近心口，最干净的衣物里。
阿萱久违的露出真切的笑容。
前倾身体，往深渊之下，快速坠落。
“信徒阿萱，以我的全部信仰，气运，未来，生命，灵魂和爱，献给……我的神！”
回忆至此，陷入一片黑暗。
朝歌睁开双眼，迎上神清透的眸子。
她张了张口，喉咙艰涩肿痛，难以发出声音。
神手中的光芒渐渐转移到了朝歌身上。
温暖柔和的光，好似母亲的怀抱一样，安抚住朝歌沸腾的心绪。
良久，她眼带迷茫，开口说道，“什么是神？神，又是什么？”
朝歌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神像。
“年幼时，我单纯的以为，神，代表着最强大的力量，祂们守护着这个世界。”
“后来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我又觉得，神，只是一个身份而已，祂们也有私心，也有感情，也会做下弥天祸事。”
“所以后来，我修为达到巅峰，天道降下登神梯时，我只觉得无比可笑。”
“我失去了所有想要守护的一切，还成什么神？”
“我砍碎了登神梯。”
朝歌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
“现在，我是越来越糊涂了，神到底是什么？神意味着什么？神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神呢，祂又修的是什么道？”
神含笑看她。
“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见解。”
神抬手点在朝歌心口的位置，语调轻柔，温声说着。
“就如你这半块，杀戮道的神核。”
“你不愿意登神位，一是在于，你看不清神位，二是，你不喜这杀戮道，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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