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融化的银箔般铺满窗棂时，苏念总能听见钥匙转动锁芯的细响。那个曾以应酬为借口夜不归宿的男人，如今成了精准的怀表，每日带着海棠酥的甜香踏进门槛。起初她以为是幻觉——直到某天清晨，餐桌上真的出现还沾着露水的青瓷碟，里面盛着三块切好花瓣形状的糕点，瓷碟边缘停着一片海棠叶，叶脉上凝着水珠，像未干的泪痕。现在她最期待的时刻，就是接过他递来的油纸包时，包装绳系成蝴蝶结的刹那，他小指会不经意蹭过她掌心，带着檀木与海盐的气息。
厨房里新来的孙嫂正擦拭着咖啡机，见苏念踮脚去够橱柜顶层的蜂蜜罐，突然压低声音问：你们领证多久了？她怔住时，陆沉恰好推门而入，风衣肩头落着几瓣海棠——他竟记得她提过想尝古法藕粉。不是夫妻。苏念突然对着空气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轻，是雇主和管家的关系。孙嫂的表情凝固了半秒，像看见狐狸在给老虎梳毛。当晚收拾餐具时，她分明听见背后飘来城府深啊的嘀咕，而陆沉正用沾着糖霜的手指，把她耳后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陆沉将最后碟藕粉摆上鎏金托盘时，苏念正把电视音量调到最低。旅游频道正在播放某海岛星空观测台的宣传片，镜头扫过玻璃穹顶下铺满玫瑰花瓣的露台，她突然按住遥控器。神谕岛。她听见自己说，像在念一句咒语。陆沉擦手时动作顿住，手机屏幕亮起的蓝光映着他眉间的褶皱，而苏念已经抓起沙发上的貂绒披肩——她甚至没想过对方会同意。直到行李箱滚轮撞到玄关的声响惊醒她，才发现陆沉连晕船药都装好了。凌晨的游轮甲板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扑进衣领时，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突然停下车，把第一盏手炉塞进她冻红的手心。酒店露台的望远镜还蒙着防尘布，但陆沉已经用海棠酥在床头摆出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海浪声里，她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觉得所谓主仆关系，不过是凡人给神明的爱意，找到的尘世容器。
晨光穿透纱帘时，苏念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个鎏金匣子。匣盖浮雕的海棠纹路间嵌着珍珠，她指尖刚触到机关，咔嗒声里弹出张泛黄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雪夜，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给少年围巾上粘糖霜，背景是挂着冰凌的杂货铺招牌。陆沉端着早餐推门而入，蟹黄粥的热气氤氲了他镜片：大小姐的生日礼物，要亲自打开才灵验。她突然想起昨夜他跪在露台调试望远镜的背影，月光把他西装裤管上的海棠花粉照得发亮，像撒了层会呼吸的金粉。
匣子第二层躺着串贝壳风铃，每片贝壳内侧都刻着日期。苏念对着晨光辨认时，陆沉正把最后碟桂花糕摆上茶几：这个月的。他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可那些贝壳上密密麻麻的日期，分明从三年前她确诊那天就开始记录。她数到第七片贝壳时，突然发现刻痕里嵌着粒珍珠——对应着去年化疗掉光头发的日子。
孙嫂来送醒酒汤时，风铃正巧撞响。这位见过世面的老保姆盯着贝壳突然红了眼眶：陆先生每天半夜都去海边捡贝壳...苏念这才注意到他衬衫袖口磨出的毛边，和永远带着海盐味的袖扣。陆沉垂眼整理她睡乱的发尾：大小姐喜欢，我就...话音被潮声吞没，露台那架望远镜突然折射出彩虹光斑，照亮他无名指根陈年的戒痕——和她抽屉里那枚遗落的婚戒，正好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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