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6月25号，雨夜。
村长骑着三轮车出去办点事儿，回来的时候听到东西翻滚的声音。
同时听到的，也有一声声婴儿的哭泣。
他瞪着三轮车寻找着声音，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芒看到一辆侧翻了的汽车。
黑色的云朵压着这座山头，漆黑一片，手电筒淋了雨出了故障一闪一闪的，本就不怎么亮，这下更加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了。
村长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摸到一个女人，婴儿正在她怀中铿锵有力的哭泣着。
他摸到黏糊糊的血液，又探了探女人的鼻息，这月黑风高的，他摸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感觉女人似乎已经没气了。
他把婴儿抱了出来，抹干净她脸上的雨水，然后又贴近婴儿的脸颊感受着婴儿的体温。
“真是个命大的娃娃。”村长感叹。
这个年代，公路还没有那么多，也没有路灯，多数的路都是人日积月累走出来的。
稍有不慎就容易滚落某个犄角旮旯。
村长把婴儿抱在怀里，蹬着三轮往村里去。
路上他想着，自家还有三个孩子，他可养不起这娃娃。
村里还有哪家没有娃娃，要不给他们算了。
回到村里，这时已经晚了，只好等到明天一早。
村长夫人接过孩子，有些不悦：“你哪里来的娃娃？”
“捡的，那个车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是个仙人都不一定活的过来，她爹妈肯定死透咯。”村长脱下湿了的衣服。
“我先说，咱们养不起，你给别个养。”村长夫人大声说。
“我晓得，明天我就去问。”
“是个女娃娃，戴着银手镯哩。”村长夫人拿来干毛巾擦干净婴儿的身体，随后又给婴儿喂奶，婴儿才安静下来。
村长朝婴儿看了眼，摇了摇头：“女娃娃不好给哦。”
隔天一早，村长就去看了看车祸现场，却发现除了汽车，人一个都没有。
他估计这深山老林里面被狼叼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村长没多想，就去问了那些没有孩子的夫妇。
“要娃娃不要？我在山沟里捡了个，爹妈都死了。”
“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女娃娃。”
“不要不要。”村民拒绝了。
不出村长所料，重男轻女的时代，女娃儿只有被丢的份儿，甚至很多夫妇没有孩子就是因为把女娃儿丢了。
他只好去隔壁村问问，再不济只能卖去城里。
就在这时，老于听说了村长在给孩子，他丢下锄头就往村长家里跑去。
“村长，村长！”老于激动的呼唤着，看着村长正要骑三轮，那车上躺着一个极好看的娃娃。
“村长，我听说你在给孩子？”
“是，昨天捡的，我打算卖去城里，城里有不嫌弃女娃娃的。”
“给我。”老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啥？”村长觉得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题。
“我说给我。”老于顿了顿：“把娃娃给我，我不嫌弃她是女娃儿，我养！”
“你？”
“是哩！”
村长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老于，又看了看白白净净的娃娃，犹豫不决。
毕竟老于一个中年糙老爷们儿毫无养育经验，怎么养女娃娃？
“村长，你晓得塞，我莫有孩子，养一个给我养老送终，我真不嫌弃女娃娃。”
“行吧。”村长听到养老送终最后妥协了，“好好养。”
村长把孩子从三轮车里抱了出来，这孩子睫毛扑闪扑闪的漂亮极了。
老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憨厚的笑出声，伸出去要接过孩子，却看见沾满了泥土且粗糙的双手。
“我洗洗手！”老于慌张的找了个水盆，认真的搓干净双手。
接过干净的娃娃，老于开心得笑得像个孩子。
“给你取个啥名字哩？”他逗着怀中的孩子。
“你不是天天做梦说要个娃儿么，叫梦言，咋样？”村长说。
“好，好哩！”
*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这会儿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他失去了妻子后一生未娶，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到了中年孤独感占据了他整个生活。
他得到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于梦言，他便养着，却从未告诉过她真相，因为怕她去寻找自己的亲生家庭，丢下他。
人一旦年老，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不再惧怕死亡的时候，最可怕的便是孤独。
他孑然一生，只有于梦言可以依靠。
在那个落后思想，孤独伴随着后半生的老人，一心想着有个人能给他养老送终。
于梦言就是他的一切。
但他老了，干不了活了，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
他知道，于梦言终归是不独独属于他的。
村长说了，她父母死了，可一早又没见到人影，估计又没死，只有老天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所以这一刻，他全都说了出来，没有浓重的悲伤，而是如释重负。
女人接过木匣子，拿起精致的手镯摩挲着。
“谢谢。”女人把东西装好，仰着脑袋把眼泪憋回去。
她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以及墨镜，再次将自己隔绝了世界。
“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找过你。”女人说。
“好，好。”于爷爷点头答应。
女人收紧了手中的东西，往门外走去，“爷爷，好好保重。”
-
“我好久没有来这里了。”于梦言靠在车窗，看向已经修好路的村庄。
这地方应该是没有狗仔的。
“今天你就又来了。”沈桀已经累计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了，语气中不难听出有些疲乏。
距离他们在服务区休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顺利的来到于爷爷的住处，沈桀就看见一辆小车停在那里。
“何双？”于梦言有些诧异。
她下了车，打了声招呼：“何双！”
何双回头看到于梦言和沈桀感到意外，她朝屋里看了一眼，有些无措。
“是你？”何双瞪大了眼睛，而后把目光转到沈桀身上，更加意外了。
“你怎么在这里？”于梦言问。
“这难道不是我该问的吗？”何双笑了笑，却感不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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