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稻谷断了！”
“真有灾祸了，阿弥陀佛，保佑……保佑啊……”
周嫔的惊呼也被百姓逐渐响亮的议论之声盖没。
“啊！”
周嫔骤然用力，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身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更是向后倒去。
繁琐的宫装本就限制了她的动作，如此一倒，就好像入海的江水，再没有回头之路。
周阁老也是眸光一闪，却还是死死捏住了自己的手。
庄大人看着年迈的周阁老，心情也是复杂极了，周阁老有多疼爱这个女儿，他是知道的，只是今日，周阁老却在强忍着和她划清界限。
李妃眼看着周嫔摔倒的身子，握着玲珑的手，作势要去扶她，却在中途停住了手，就好像自己没有站稳一般，身子还晃动了两下。
周嫔这一下摔得结实，她的两个婢女脸色苍白，急忙伸手去拉。
只不过发饰繁重，宫装宛若枷锁，两个婢女用上了全身的力道，一时之间也没有把人拉起来。
如此场景，倒是惹的一旁的百姓愈发的忿恨，嘴也没了把门，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
一个年纪苍苍的老妇人看着断开的稻谷，眼里都是涌出了泪水，“稻穗断了，大胤危矣……”
就连先前想要帮着周嫔说话的百姓，都是话锋一转，众口一词的开始指责她的不是。
金秋大典，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周嫔脸上的神色别提多羞愤了，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立刻甩袖离开。
前提是……她得先从该死的泥地里站起身。
这么想着，周嫔顾不得周遭的议论和幸灾乐祸，两只手便是撑到了泥地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站起了身。
只不过宫装脏了，发饰乱了。
忽然周嫔身侧的宫女，发出了一声惊呼，“啊！这是什么……”
她脸上的慌乱不似作假，众人凝神看去，离得近的更是一眼就看见了周嫔皓白的手腕上，赫然贴着一只小指这么大的蚂蝗，隐约手上已经有了血迹。
“……出，出血了？”
“是血，没有看错。”
“……血光……”
“西齐来犯，四王叛乱，大胤要亡了……”
大典当日，代礼之人见了血，是为不吉之兆。
就连从头到尾没有变过神色的房大人，此刻眉眼之间，也是多了些惊疑。
周嫔的衣袖垂落到手肘的位置，小臂上的蚂蝗更为醒目，她慌乱得不行，连忙将手递给身旁的婢女，“快，快替本宫弄掉……”
婢女本就惊慌，又被周嫔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非但没有伸手去帮忙，反倒是还后退了好几步，另一个？早就被吓得跌倒在了地上，这会儿手落在泥里，还没有站起来呢。
周嫔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她的嘴唇都颤抖了几下，“帮……帮帮本宫……”
她猛地转过头，就朝着身后的妃嫔看去，首当其冲的便是此刻站在身后的李妃，“李……李姐姐，帮帮我……”
大庭广众之下，百姓也好禁卫也罢，还有朝廷重臣都是直勾勾的瞧着此处的，李妃虽然皱着眉头，却没有如同婢女一般连连后退，只是她神色微动，终究没有说话。
李妃身后的众人更是如此，此时周嫔明显已经成了大胤的罪人，毁了大典不说，还惹的民声哀悼，都是纷纷低下了头，又或者看向别处，没有一人有动作。
“……她弄砸了大典……”
“罪人！”
“……赎罪……”
要不是禁卫成列，到了这一刻还是面容严峻，只怕百姓们都要群起而忿了。
禁卫副统领李淼看了看此刻孤身站立的周嫔，又看着周遭议论纷纷的百姓，也只好打了一个手势，让禁卫将士们保持警惕。
庄大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碍眼极了，堂堂大胤，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连一个能沉稳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周阁老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脚步往前挪了半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庄大人看到周阁老的动作，也是无声的叹息。
周阁老出面主持大局，再合适不过了，可是弄砸了一切的偏偏是他的嫡亲女儿，若是出面，难免会落人口舌。
这么爱惜自己羽翼的周阁老，又怎么会在告老还乡之前，染上污浊呢？
庄大人是这么想的。
至于周阁老，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也无人知道了。
忽而，一声轻笑。
“不过一只水蛭而已，哪里就称得上血光之灾了。”
轻柔的声音，不轻不重，便是透过了议论纷纷，落进了诸人耳朵里。
百姓有千句百句可以反驳的话，水蛭本是虫害，如今大典又见了血光，未必不是上天的预告和警示……
只不过这些话，在瞧见自发分开的人流时，停了下来。
柳浅浅身着一身轻便的宫装，挽了一个祥云髻，两个发钗露出了小半截，没有一个多余的坠饰，整个人看着轻柔飘忽。
人群中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仙子娘娘！”
诗语和诗忆一左一右站在柳浅浅的身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都是平静的站着。
柳浅浅像是听到了男孩的声音，顺着话语的方向就看了过去，只不过离得远，百姓先前忿怒站得又密，自然是看不见的。
她仍是朝着那个方向微微一笑。
“……仙子娘娘真好看！”
这回男孩身边的大婶总算没有再去捂他的嘴了，由着他把话说了个轻快。
柳浅浅收回目光，身侧的手掌微微抬起，捧着隆起的小腹，一步步朝着周嫔走去。
宫妃们见到婉皇贵妃，心里也是莫名的安了心，先前紊乱的场景和百姓的议论几乎将她们一个个放在火堆上烤，做错事儿的人是周嫔，可是她们也连带着被百姓的目光审视。
柳浅浅的出现就好像清泉入火，瞬间浇熄了旁人的不安。
只见宇文尧在阿让的帮助下，跳下了轿辇，此时的宇文尧身着一身米白的衣裳，神色沉稳，一步又一步走到了柳浅浅的跟前，“泥地湿滑，皇贵妃娘娘慢行。”
硬冷的几个字，柳浅浅听闻却是弯了弯嘴角。
谁也没有想到柳浅浅会在此刻露面，也没有人想到她竟然会带着宇文尧，而宇文尧的表现，更是显得对婉皇贵妃敬重万分。
柳浅浅稍稍停顿，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人，不快，只是这么看了一圈之后，也是点了点头，“多谢大皇子提醒。”
宇文尧听见柳浅浅的话，耳后根一红，并不显眼，也只有平日里相处过的诗语和诗忆能够发现一二。
宇文尧没再说话，便是往旁边让了一步。
柳浅浅慢慢的往前迈开了脚步，笔直走向了周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柳浅浅缓缓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只上面还有畔有蚂蝗的手臂。
“不过一只水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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