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
肠胃科医务室。
一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老人，坐在医生面前，手上拿着一张化验单。
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手不停的打着哆嗦，有些发黑的嘴唇颤抖着问道，“刘主任，这化验单是不是搞错了？”
他怎么就得了胃癌？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陆昊然不敢相信，他才五十岁，他不想死啊！
“陆先生，这个化验单已经再三确认过了，不会错。”刘主任惋惜中带着同情看了他一眼。
虽然眼前这位患者病历本上写着只有五十岁，可是他苍老的好像六十岁的老人。
脸色黝黑，皮肤粗糙，老年斑早早的出现在两边的颌骨处。
眼睛黯淡无光，眼珠子还泛黄！
头发白了一大半，一双手粗糙的和那老了的榆树丫子一样——枯瘦如柴！
“会不会是名字重了，拿错了化验单？”陆昊然几乎是卑微又十分小心的问道。
好像很怕医生不高兴，把他轰出去。
“陆先生，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请您相信我，这种事情我们怎么会搞错呢？”刘主任并没有生气，而是耐心的解释。
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
“你最近有没有呕吐的现象，就是吃着东西突然就吐了？”
“有！”陆昊然点了点头。
“有没有尿血的现象？”
继续点头。
“这个地方有没有痛，而且疼的厉害？”刘主任指了指他左上腹，问道。
陆昊然依旧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症状也对上了！”
刘主任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陆昊然的心头。
“刘主任，您一定要救救我，求求您了，我才五十岁，我不想死啊！”陆昊然已经完全相信了医生的话。
“陆先生，您先别着急，保持好良好的心态，你这只是初期，动手术还是可以好的。
你现在回家去，赶紧拿钱过来动手术吧！
这种手术越早越好，我们在和时间赛跑啊！”刘主任安慰着眼前这个老汉。
“刘主任，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救，对不对？”陆昊然满心欢喜的问道。
“嗯嗯，手术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刘主任点了点头。
“刘主任，那要多少钱？”陆昊然又问道。
“手术费大概二十万，加上后期恢复治疗，大概三十万吧！”刘主任说了一个大概的费用。
“刘主任，我现在就回去筹钱，我要动手术。”陆昊然欣喜若狂的说道。
医生的话给了他希望。
刘主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昊然就跑了。
看着他踉踉跄跄扶着墙跑，没几步摔倒在地，随后又爬起来，继续往外面跑。
那佝偻的背影，让人看了心酸。
尽管他看到太多这样的，依旧感到一种酸涩。
陆昊然一边跑着，脑海中浮现着这些年自己过的生活，不由得老泪纵横！
等病好了，他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他要去旅游！
他要吃想吃的东西！
他要谈一次恋爱，哪怕没有结果！
他不要再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跌倒在地。
他此刻只觉得模糊一片……
还没有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头上就传来恼怒的骂声，“臭老头！不要命了……想碰瓷啊？”
他这才知道他撞到人家车子了。
他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一个劲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骂骂咧咧的开着车子走了。
陆昊然坐着中巴车回到了村里。
他的家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叫做桃花村。
他先到河边洗了脸，这才掏出手机，给弟弟打去了电话。
“二弟，哥得了胃癌，你之前借我的五万块钱能不能先还给我，好吗？”
“大哥，你侄子刚刚订婚，家里没有余钱了，实在拿不出钱还你了，要不你问问小妹吧！”
随后挂了电话。
“小妹， 哥得了胃癌，你能不能把我之前在我这里借的三万块钱还给我？”
“大哥，不好意思啊！你侄女上大学刚刚学校交了一大笔钱，实在是没有钱了，要不你问问爸妈。”
“小妹……”
电话又挂了。
陆昊然苦笑一声。
随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几个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打了电话，结果一听他得了癌症，都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
陆昊然又是一声苦笑，不过也没有怪他们。
自己得了癌症，他们大概怕他死了，还不上钱。
自己的父母还有弟弟妹妹，更不可能替自己还的。
陆昊然走了几步，因为情绪太过波动，突然胃痛难忍，他趴在路边的草地上，休息了一会。
最后几乎是半爬半走的回到家里。
这个时候差不多快六点了。
家里面静的很，怕是爸妈都不在家。
不用想也知道，父亲去钓鱼了，母亲去搓麻将了。
自从二弟结婚后，小妹出嫁后，两个人就没有去打零工了。
就种着家里的一点菜地和棉花地，水稻也就两三亩，都是他这个大儿子在种。
晚饭也是等着自己下班回来做。
他在县城附近的一家化工厂上班，工资还算过得去。
每天五点半下班，今天他没有上班 ，请假了。
因为昨天不舒服，就抽了空去做了胃镜检查，今天请假去拿结果。
只是没想到……
陆昊然叹口气，摇了摇头，随后慢慢的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冷开水，咕噜咕噜的灌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就回屋等着。
他知道母亲在哪里打麻将，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找。
大约二十分钟后，昏昏欲睡的陆昊然听到了父母熟悉的声音。
“老大，怎么没做饭啊？”
“是不是下班还没回来啊？”
“都六点半了，怎么可能还没回来，平时早到家了。”
“我看又想偷懒，肯定躲屋里睡觉了！”
随后，两个人都找到房间里来了。
“老大……你不做饭要饿死我们啊？”
母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们有没有饭吃，丝毫不会关心一下他这个儿子。
陆昊然心中难过，却也习惯了！
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嘛！
在他们心里只有二弟和小妹才是他们的宝。
“爸妈，我得了胃癌，医生说要动手术，你们把我存的十万块钱取出来吧！
我要治病，明天去医院做手术。”
陆昊然并没有多委屈，而是平静的问道。
“胃癌？”
父亲母亲同时问道。
陆昊然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桌子上的化验单。
两老拿起化验单看了看。
母亲识字不多，但是父亲认识字。
“老头子，上面写什么？是不是真的？”
母亲迫不及待的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
“医生怎么说的，老大。”陆建国继续问道。
“刘主任说了是初期，可以治好的，只要动手术，然后后期好好养胃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爸，您赶紧去帮我把存折拿来吧！
还有二弟和小妹借我的钱，你们也帮我问问吧！”陆昊然说道。
自己问不到，父母开口应该可以吧！
老人眼神出现了一丝慌乱，只不过这个时候的陆昊然并没有注意。
“老大，我们回屋找找，那存折一下子忘记放哪了。”母亲说道。
“老二老三那里，我们会打电话的。”陆建国说道。
“好，你们快点，我明天就要去医院。”陆昊然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太多，以为父母真的是忘记了。
毕竟他们二老也有六七十，母亲六十有八，父亲七十整。
“老大，你先好好睡会，我们现在就去找。”母亲说完拉着父亲走了。
陆昊然眯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胃又疼了，大概是饿疼的，今天只是早上吃了一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然后到现在粒米未进。
陆昊然看了看时间，都差不多八点了，也没见父母喊自己吃饭。
他撑着身体下了床，一只手捂着疼痛难忍的胃，一只手扶着墙壁艰难的走到父母房间。
正想推门而入，却听到里面在说话。
“现在怎么办？老头子！”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
“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怎么会这样？”
“现在你知道怪我，当初你也没反对啊！”
“这钱去哪里拿……”
“拿不出就不拿，反正他是癌症，这钱拿了也是打水漂， 你见过几个得了癌症治好的。”
“可是胃癌初期还是可以治好的。”
“什么癌症都治不好，你别听医生忽悠，这治下来不得二三十万，万一没治好，钱不是打水漂了。”
“翠花，这样不给老大治，会不会太绝情了。
这些年老大吃了不少苦，临了连个媳妇也没有。”
“有什么绝情，癌症本来就治不好！
他讨不到媳妇，是他自己没本事，又不能怪我们？”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饿了，去做饭了。”
“有这些钱还不如给老二和老三呢！”
母亲打开了门。
陆昊然红着眼睛，看着这个养大自己的母亲。
不敢相信刚刚那些话是她老人家说出口的。
他本来就是想来看看，那么长时间，爸妈怎么还没有把存折拿给他。
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些……
这一刻，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到他的血液里。
胃越发疼了，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流进眼睛里，他似乎也没有太多感觉了。
“你怎么在……”母亲眼睛里有惊讶也有一丝慌乱，唯独没有歉疚，没有心疼……
“妈，存折找着了吗？”陆昊然压下内心的悲伤，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没……没找着……”
母亲结结巴巴的回答让陆昊然更加怀疑那十万块没有了。
“是找不着了，还是没有了？”陆昊然愤怒的问道，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母亲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钱没了……”
“钱去哪了？”
“给你二弟了……”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陆昊然崩溃的大喊。
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了。
他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绝望了！
世界也随之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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