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儿明知故问了。”永乐皇帝乐呵呵地站了起来，在养心殿上慢悠悠地踱起方步。
“抑臣闻之，为治之要，《大学》一书，治天下之格律也。时楷之宜，《中庸》一书，圣学传心之要法也。此皆陛下身体而为行之者也，故能致笃恭而天下平之效。”
《大学》和《中庸》是国家治理的经典，正是因为陛下你努力实践、亲身体验这些经典中所说的道理，做到了诚恳、恭敬，所以如今的大明才能“天下平”啊！
这段话，无疑是对永乐皇帝的夸赞，正对了好大喜功的永乐皇帝的胃口。
永乐皇帝背完了这一小段当年殿试时马铎策论中的两句，甚为得意，问道：“马铎，朕没有背错吧？”
“微臣当年殿试时的拙作，哪里敢劳圣君背诵？臣惶恐。”
“你说的治国的道理，是没错的。有你做《大明时报》的总编撰，甚合朕意。只是朕先前还以为，太子殿下会推荐高希做这个总编撰。”
“陛下英明。臣与高希高大人是至交，这总编撰一职，确实是高大人向太子殿下力荐的。”
永乐皇帝看了看朱高炽，说道：“高希这小子倒也识人，也不忘友情。既然是他推荐的人，他自己怎么不来见朕说明一下？”
“父皇，高希正在殿外候着呢！”
“呵呵，这小子，朕的脾气他倒摸得一清二楚，让他进来说话。”
高希进了殿，老老实实地磕了头。
“高希听旨，你处置抽分案行事果决、处置得当、深获民心，甚合朕意。即日起，起复詹事府詹事一职。”永乐皇帝突然说道。
朱高炽也感到有些意外，这之前毫无征兆啊，永乐皇帝也未向他透露一点消息。
高希却只是淡淡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三呼万岁谢恩，无喜无悲，很有一些韬光养晦的样子。
印象中的高希应该更为活泼与冲动，高希此时沉着的表现令永乐皇帝有些意外，但在内心却颇为赞许。
高希做了詹事府的詹事，未来就很可能成为朝廷数一数二的重臣，成为内阁首辅也未可知。
无论如何，朝廷柱石定然要有勇有谋、谋定而后动、不可喜形于色，最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高希似乎正走在这条路上。
“高希，朕将詹事府仍交给你，你要好好辅佐太子。此外《大明时报》新创，你与马铎一科两状元，这差事若办不好，朕、太子还有你们俩脸上都无光。”
“臣领旨。”
“父皇，《大明时报》已经准备多时，如今马铎这个总编撰到任，高希又做了詹事，过两日正好是黄道吉日，《大明时报》就准备发刊了。”
“第一期准备写点什么，想好了吗？”永乐皇帝问道。
“陛下，臣以为头版头条应该是揭露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横行不法的新闻。”高希说道，只不过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波澜。
永乐皇帝刚才的脸色还是春风如许，此时开始乌云密布了。
“高希，创刊头版写些什么可以再商议。还有，你要记得《大明时报》的总编撰是马铎，不是你。”
朱高炽声调拔高，想要提醒一下高希注意说话，以缓和一下永乐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陛下，太子殿下，臣也赞同高大人的提议。《大明时报》是臣等为陛下发声的窗口，同时也是让民间百姓了解朝廷看法与动向的窗口。纪纲横行不法，向百官索贿之事已经闹得朝野不安。若创刊号能抨击纪纲的不法，一可以给纪纲提个醒，二可以正一正朝廷纲纪。”
高希对纪纲不满，人尽皆知。朱高炽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刚上任的总编撰马铎也如此直白。
本来今天喜气洋洋的，马铎新任《大明时报》总编撰，高希复任詹事府詹事，现在成了两人联手力参纪纲不法了。
“好啊，好啊...”永乐皇帝阴沉着脸不断地打量着高希和马铎，“朕钦点的两个状元，要在朕的报纸上抨击朕的大臣了......高炽，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高炽扑通跪了下来，高希和马铎也跟着跪了下来。
“父皇，高炽和马铎现在都是詹事府的人。父皇若说是儿臣指使，儿臣认下便是了。只是请父皇息怒，不要伤了龙体。”
永乐皇帝靠在龙案上，胸口明显地一起一伏。他觉得极不舒服，用一只手在胸前重重地揉着。
“陛下...陛下息怒...”刘公公呈上了一碗参汤。
“陛下，从抽分案开始，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就私下里向朝中百官索贿，以官员们有把柄在他手中为要胁，少则数千两，多则数万两，甚至礼部和刑部的尚书都被他勒索。此外，不少民间富户商贾，也无故被锦衣卫抓去拷问。为此家破人亡、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这样的贪官恶吏，留着他有损陛下的英明，长远则危害江山社稷。”
“上回抽空案，朕就没同意处置纪纲。如今，你高希还是念念不忘要整倒纪纲，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刚刚还复了你的詹事府詹事职位。你...”
哗...永乐皇帝将刘公公端过来的碗盏一推，参汤洒了一地。
永乐皇帝对高希寄予厚望，一是希望他将来成为朝廷柱石，二是他对高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的父子般的情感。
可是在是否处置纪纲的问题上，两人毫无共识。
“太祖亲创锦衣卫，用以查处奸佞与不法，当年的胡惟庸和蓝玉案，锦衣卫功不可没。锦衣卫本就有暗中侦察、讯问和逮捕不法之徒之权。如何到了你们的口中，纪纲反倒成了横行不法的奸臣？告诉你们，纪纲是替朕办事，就是办错了，朕也不会怪罪。咳咳咳...”
永乐皇帝说得激动，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只手却颤抖着一直指着高希。
“父皇，父皇...父皇息怒...”朱高炽见永乐皇帝咳成这样，急着跑上去扶着他。
“陛下，臣等冒犯天颜，该当领罪。”高希和马铎俯身认错。
永乐皇帝喝了两口茶，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劲来。
“你...高希你...上回的抽分案，你还是没有得到教训啊！”
“陛下。微臣知错了。”高希说道。
“父皇...”朱高炽当然也知道纪纲行索贿百官的事，正想为高希解一下围。
“你知错了？你怎么会知错！若不是你的两位丈人，还有你的恩师，都上了纪纲的名单，你怎么会刚刚复任詹事，就当堂顶撞朕，冒着再次失官去职的风险执意要参纪纲呢？”
“啊！”永乐皇帝此言一出，高希、朱高炽和马铎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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