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似乎走到了尽头，前方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当他们踏出最后一步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出现在陈羽面前。洞顶高得望不见尽头，只有无数散发着蓝色、紫色荧光的巨大菌类和水晶簇点缀其上，如同一片倒悬的星空。
下方是一座建立在天然石笋与平台之上的奇异城市，层层叠叠的建筑风格迥异，由无数吊桥和悬空的石板路连接。这里完全不像是一个喧嚣的市场，反而像一个冷静而阴暗的巢穴，无数阴影在其中穿梭，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易。
许多穿着各异的魔术师，或戴着面具，或用幻术笼罩着身形，在各个摊位前驻足、低声交谈。
他们的交易语言往往是隐晦的暗语，以防被外人听懂。
这里的摊位也千奇百怪，有的直接在地上铺一块黑布，上面摆放着一些闪烁着微光的矿石，或者盛放在玻璃瓶里的奇异液体。
有的则搭建了简易的木棚，里面挂满了各种风干的草药和动物肢体，散发着混杂的怪味。
陈羽甚至看到了一个摊位上，摆放着一颗还在缓缓搏动的心脏，它被禁锢在一个透明的魔法屏障之中，每一次收缩都牵动着连接其上的几根粗大血管，显得诡异而又充满生命力。
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固然奇特，但陈羽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兜帽男引向了别处。
“大人，您要找的目标……就在那边。”
兜帽男的声音愈发卑微，他指向溶洞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
那里的摊位明显比其他地方要规整许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用暗色木料搭建的半开放式店铺。
“不过……那位马洛里先生脾气很古怪，而且不喜欢被人打扰。我这样直接找上门，恐怕……”
兜帽男的语气充满了担忧。
“带路。”
陈羽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完全没有将他的担忧放在心上。
兜帽男身体一颤，不敢再多言，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引路。
越是靠近那个摊位，周围的人流就越是稀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普通交易者隔绝在外。
摊位后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类似学者般的深色长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用一把银质的小刀，专注地处理着手中一块血淋淋的生物组织。
他的动作精准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处理血肉，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这副斯文败类的模样，与周围阴暗、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感。
摊位的货架上，没有琳琅满目的魔术道具，而是摆放着一排排密封的玻璃罐。
罐子里浸泡着各种生物的器官：扭曲的眼球、长满鳞片的爪子、甚至还有微缩的、畸形的人类胚胎。
几只被黑布蒙住的笼子放在角落，时不时传来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与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兜帽男在距离摊位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紧张地搓着手，鼓足勇气才开口。
“科尔温·马洛里。”兜帽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明面上是这里最知名的情报贩子，但暗地里居说是管理这个黑市的代理人……”
“相传他原本是时钟塔动物科的成员，因为私自抓捕魔术师制造合成兽奇美拉的实验涉嫌了禁忌，才被驱逐了出来。”
兜帽男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摊位走去。
陈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平静地打量着那个名为马洛里的男人。
“马洛里先生……”兜帽男走到摊位前，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里，“我……我叫夜鸮，我完成了您之前发布的任务，前来领取赏金。”
夜鸮，是兜帽男的绰号。
科尔温·马洛里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会说话的空气。
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嗯”作为回应，然后伸出了一只戴着严丝合缝的黑色皮手套的左手，摊开在桌面上。
夜鸮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被体温捂热、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用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这是魔术契约，只有在任务完成，上面的文字才会从一片空白中显现出来。
马洛里接过羊皮纸，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纸的一角，随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用暗语写就的几行字。
确认无误后，他随手将羊皮纸丢进了旁边一个燃烧着火焰的黄铜火盆里。
“嗤”的一声，羊皮纸瞬间化为灰烬。
做得不错，这回雇主也非常的大方。”
马洛里终于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静又缺乏感情，像手术刀划过玻璃。
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沓厚厚的、用纸带捆着的美金，随意地丢在沾染着血迹的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拿着钱，滚吧。”
夜鸮如蒙大赦，连忙伸手去拿那沓钱，但他的手刚碰到钞票，马洛里的目光便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陈羽身上。
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
“夜鸮，等一下，我记得黑市的规矩里，有一条是‘不要把麻烦带给你的交易对象’。”马洛里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把一个外人带到黑市就算了，但不经我的允许就带人来我这里，是不是觉得我这里是游乐园？”
夜鸮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到手的钱仿佛变成了烙铁，烫得他差点丢掉。
“他……他……”
夜鸮吓得嘴唇发白，牙齿打颤，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马洛里的内心已经给这个不听话的“落魄魔术师”判了死刑。
他之所以愿意听从背后那些大人物的命令，隐姓换名地管理这个黑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里能轻易获取到各种珍贵的实验素材。
无论是魔兽的肢体，还是……魔术师的身体。
这个叫夜鸮的蠢货，虽然实力不强，但主修精神类魔术，他的灵魂似乎很适合作为下一具合成兽的主导意识。
“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陈羽的声音很平淡，却瞬间吸引了马洛里的全部注意力。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陈羽无视了对方那如同打量尸体材料般的目光，直接开口问道，“针对给爱丽丝菲尔制造麻烦的悬赏，是从你发布的吧？”
马洛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重新审视起陈羽。
对方的神态太过从容了，完全不像是一个误入黑市的新人。
他沉默了片刻，竟然直接承认了。
“没错，是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一个很简单的任务罢了，不需要打打杀杀，只需要去给对方制造麻烦，就能拿到一笔不错的报酬，如果真的让对方放弃申诉，还能多拿一笔钱。”
“黑市上已经很少出现如此划算的任务了。”
“是谁发布的任务？”
陈羽继续问道。
“抱歉，客人的信息是最高机密。”马洛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银质小刀，刀锋上反射出他冰冷的眼神，“这是规矩，我不可能把雇主的信息透露给你。”
陈羽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手腕一翻，一块沉甸甸的金砖，“咚”的一声闷响，被他随意地放在了长桌上。
纯粹的黄金光泽在幽绿的魔力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瞬间吸引了周围几个摊位上魔术师的注意。
“如果说出来，这枚金砖就是你的了。”
对陈羽来说，如果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是事。
马洛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块金砖，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即便是对于他这种级别的魔术师，如此高纯度的实体黄金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他终究是黑市的管理者之一，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我说过，规矩就是规矩。”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就算你把一座金山搬来，我也不会透露雇主的任何信息。”
“是吗？那真遗憾。”
陈羽耸了耸肩，他伸出手，在那块金砖上轻轻一拂，那块足以让普通人疯狂的金砖，便凭空消失了。
这一手空间操作，让马洛里瞳孔骤然一缩。
“等等。”
就在陈羽准备转身离开时，马洛里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只见马洛里已经缓缓站起了身。
他那瘦高的身躯在幽绿的灯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他摘下了那副象征着知性与文明的金丝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眼睛里的真实情绪便再无任何掩饰——那是毒蛇锁定猎物时的阴狠，是解剖者看待材料时的残忍，是一种将生命视作玩物的、纯粹的恶意。
“人，可以走。”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像是一头即将扑食的野兽。
“金砖，必须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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