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院里，李老四扒着院门。
一边算李文风什么时候拐过村中心那道大弯儿，一边跟李老大叭叭。
“……说句难听话，我是倒插门儿，跟嫁出去的闺女一回事儿，你们见谁家泼出去的水整天往娘家跑的？”
“再说我也没钱，我工资全在那娘们儿手里，我就几根烟钱，我日子过的水深火热着呢，你们谁管过我……”
“所以，以后没事别找我，有事也别找我，有事没事都别找我，我要钱没钱，要人没空，我……”
眼瞅着李文风拐了弯儿看不到人影了，他一脚踏出李家院门，回头冲李老大叫了声。
“老大，我走了啊。”
话落，人走，不带一丝犹豫的。
李老大看了眼，都没应一声，眸底满是嘲讽。
小时候一个个围在他身边，等他把鸟蛋煮熟时，大哥大哥叫的那么亲昵，现在，连声哥都不叫了。
说白了，不就是一个个翅膀硬了，觉得他没能耐，用不上他了。
有钱有权的对他非打即骂，没钱没权的当他是陌生人。
都走吧，以为他稀罕！
腹部传来隐隐的痛楚，李老大闷哼了一声，踉跄着想起来。
李三嫂看了眼院门，琢磨着明天让儿子去一趟村长家，姿态一定要放的低低的，只要能有份稳定的工作，攒上几年钱，娶个镇上的姑娘，过上安稳的日子，以后好好给她养老送终，她这辈子也算没白来。
她想通后回了三房。
三房门刚关上，李老三回来了。
看到他们还在大树那儿，脚步顿了下，四处环顾后发现李老四不见了，随口问了句，“老四走了？”
李老大没回答。
李老三也没问第二句，像是自言自语，走回了三房。
推门时发现房门被里面反锁了，他拍着门叫喊了几声，房间内安安静静的，没人回应。
李老三眉头紧蹙，烦躁的踹了下门。
老旧破败的门晃荡了两下，依然稳固的起着阻拦的作用。
李老三没办法，转身看了圈儿，去了李文风当年的二房，打算凑合一晚。
院子里就剩下了大房一家三口。
李大嫂摸了下后背，疼的哎哟哎哟直叫，“当家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咱得报警……”
“报什么警？”
李老大没什么力气的踢了她一脚，“他有钱有势的，老太太又是这么个不体面的死法，你是想让警察来把咱们一家三口都抓进去吗？”
“……那咱们去村长家找老二两口子要点医药费？”
李元柏嗤了声，“妈你想什么好事儿呢？你信不信你敢去要钱，人就敢说你害死了老太太抓你去蹲大牢！”
李大嫂愣了下。
“呜呜……”
李大嫂委屈的坐在地上大哭，一边哭一边拍地，“老天爷啊，这还给不给人活路啊？李文风、樊清一那两口子不是东西啊，一个爹娘生的，他们那么有钱，给我们仨瓜俩枣的咋了？……他们咋就那么狠心……”
“你可拉倒吧你！”
李元柏觉得亲妈天真到蠢了，又是一声嗤，“人家的钱凭什么给你？少做点白日梦吧！你们起不起？你们不起我可要先回屋去睡觉了，耽搁了这么些天，我地里的肥还没着落……”
他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我回，老二你……元柏你搭把手。”
李老大叫了声老二，心里膈应的不行，直接换了二儿子的名字，朝他伸出了手。
李元柏弯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看他脸色难看，问了句，“爸，你这肚子要不要紧？不行明天找爷要点药膏贴上……”
“明天疼了再说。”
李老大低头看了眼李大嫂，李大嫂也伸出了手。
李元柏砸吧了一下嘴，把李大嫂也薅起来，嘴里一边埋怨，“我大哥可真是，听人说了嘴南方赚钱容易就学人带着媳妇、孩子跑去了，害我一个大男人在家伺候你们两个，按理就算养老我们也该一人一个的……”
李老大的身子僵了一瞬。
李大嫂拍了儿子一下，“我是你妈，你伺候我咋了？我伺候的你还少吗？”
母子俩一边斗嘴，一边往大房走。
到门口要进屋时，李老大顿住，转头看了眼李老头的房间。
李大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问李老大，“当家的，老二两口子不给钱，以后这老头子咱们养还是不养？”
李老大沉默半晌，回到屋在床边坐下，看了眼儿子。
才跟李大嫂说，“……养。”
“拿什么养？你那几块钱咱们自己都裹不住，哪来的闲钱给他花……”
李大嫂非常不乐意，李元柏也皱了皱眉。
李老大说，“有钱有有钱的养法，没钱有没钱的养法，肯定是要养的。”
“也没落到好处，养老的事儿全摊我们身上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李大嫂嘟囔，脸上满是抱怨。
李元柏无语，“还能怎么过？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要不妈你再来一回，把老头子也送走？这样就不用给他养老了……”
提到这个，李大嫂后背就生疼。
她抬手拍了儿子一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那只是不想管她，又没真想让她死，那不是赶巧了……”
说着，看李老大，跟他纳闷儿，“你说老太太头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李老三拍门说她死了的时候，我差点没吓死……”
……
李文风带着一家人暂住在村长家。
村长家前些年起了两层小楼，因为地基当时批的大，前面还弄了个似模似样的小花园、小亭子，后面开了几块地，种菜。
两口子平时就后院种种菜，前院喝喝茶，想孙子孙女了去城里看两眼，日子过的不比在城里差。
李文风回去时，村长媳妇正带着自己两个儿媳妇，跟樊清一、江艳红、宋婶子几个在凉亭喝茶聊天儿，外头几个同龄人带着几个小孩儿趴在一口大缸边沿，看里面的小金鱼。
“……回来了？”樊清一率先发现他回来，笑着起身去迎。
李文风看到她的笑容，脸上也盈满笑容，嗯了声，快步走过去，“你们在聊什么？”
“有个夏令营要出国，婶子担心孩子太小会害怕，正说要不要陪着一起去……”
李文风没说在李家院里发生的事，樊清一也没问。
临睡前，村长把李文风叫出去，拿了张卡出来，让他看。
“这是……”李文风不解，看着村长。
村长长长叹了一声，拍拍他，“文风呐，你娶了个好媳妇。”
李文风听不得别人夸自己媳妇。
一夸他就忍不住嘚瑟，村长话刚落，他就笑开了，“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是就是不管不顾的娶了我媳妇！”
村长，“……”
他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跟着笑了。
笑完，抬手虚点着李文风，“你啊你啊……”
接着话头一转，说到银行卡。
“你媳妇给我的，让我每个月给李老头五百块钱，再看着他的需求给加钱……”
村长看着李文风，“你媳妇没说让我告诉你，但我觉着吧，还是得让你知道，你媳妇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对你是真爱。”
李文风看着银行卡，愣住了。
“……这但凡换个人，就你爸妈年轻那会儿对她娘儿几个那样，不恨死他们就不错了，哪会瞒着你贴补？你啊，以后好好对你媳妇，可千万别做对不起你媳妇的事儿，听到了吗……”
李文风回神，哎了声。
“青山叔放心，我对不住我自个儿，都不会做对不起我媳妇的事。”
村长哈哈大笑。
临走又提醒他，“村里那些来找你的人不要搭理，他们眼馋兴业跟着你在京城买房买车，想跟着你去捡现成的，你可别心软……”
“……好，听青山叔的，咱们自己人的心还操不完，我可没闲心管旁人的。”
说完，又问村长，“兴业哥家那个小的是不是够当兵的年纪了？我记得他小时候老喜欢拿着纸叠的木仓突突突，要不把他送过去？”
村长摆手，“你不用管，那小子想从高中考国科大，就他那脑子，我也不是说他，就是给祖坟炸了都冒不出他那股青烟儿，先让他折腾两年，不行再说……”
这下，轮到李文风哈哈大笑了。
两人说完话，李文风回到房间，樊清一正在床头看企业管理方面的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朝他一笑，“回来……”
话没说完，被李文风伸胳膊抱了个满怀。
樊清一还奇怪，“怎么了？”
“……依依，我有没有说过，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樊清一笑，“这倒真没有。”
李文风在她颈窝轻笑。
“我下辈子还要娶你，你还嫁我吧。”
樊清一摇头拒绝，“要不下辈子咱俩换换，我娶你？”
“你娶我？”
李文风松开她，坐在床沿与她面对面，仔细打量着她那张脸，她随了薄其华，年岁越长，五官越发明艳大气，那种攻击性的美艳，越发张扬。
李文风笑的眉眼都亮了，“那得长的跟你一样漂亮才行。”
樊清一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这样你就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我，最好一见钟情，这样你就不用费心思再追我，我自己上赶着就跟你跑了……”
樊清一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
凑趣道，“那不行，你追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我也得过一把追你的瘾，让你好好体会一下被人追，疼爱到骨子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看着她的笑颜，李文风心底一软，忍不住喟叹一声，再度将她拥入怀。
“我一直坚信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因为你，我愿意相信任何一种存在，只希望我们有来生。”
樊清一抵在他心口，笑，“我也是。”
炮灰也好，配角也好，垫脚石也罢，只要还是他，千百次艰难险阻、生死闯关……
她都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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