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阶浮空而立，一段一段独自悬浮并不相连接，材质特殊，似乎是某种玉质却泛着血红的色泽。脚踩在上面，还会发出黏腻的声音。
似乎这台阶是活着的。
云沉雅走上台阶，起初还算轻松，与一般台阶并无二致。慢慢的，便察觉出压力。
越往上台阶的重力便越大，开始他还能近乎小跑着往上走，到现在一步一步都显得非常吃力。
往上看，那台阶通向天际，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明师姐，巽四第三岛上确实有一具尸体。为第三岛岛主李简，此人之前正闭关突破通神，见其尸首，应该是闭关突破后才死亡的。其次是，岛上还有其余斗法痕迹，留下不少血迹，经检测可以基本可以确定是外门长老王盈双，虽未找到其尸体，但基本可以确定其已遭遇不测。”
“虽然无法确定李简渡劫的具体时间，但大概就在近日，从现场痕迹和孙长老的证词中初步断定是新入门的内门弟子云沉雅所为，就是现在正在爬天梯那位。”
明霄抬头看向中央大罗山上忽然出现的神迹，以及正在其上攀爬的那个身影，头疼欲裂。
身为御极司日常巡视的小队长，她的每一天本该是平和而安定的在宗门内开展巡查，其中最大的麻烦不过是一些弟子之间的斗殴或是外门坊市之间的争执。
身为真传弟子外门区域的各大负责人都得给她个面子，本该是非常轻松的活计。
“真是会给我添麻烦啊......”
玄真突破后已经是通神修为，再不济也是圣地中可堪一用的中层修士，在自家洞府中被人杀了算怎么回事？
简直是把御极司的脸踩在了地上。
而她作为本月巡查的组长，免不了也要被责罚。责罚事小，但此时出了岔子，接下来御极司内部竞选下一任御主候选人时就会被拿出来作为打压她的手段......
想到这明霄不由得对天上那位罪魁祸首产生一丝怨怼。
你杀就杀了，既然那么有本事越阶杀人怎么不能把首尾处理干净？非得露出这么大个马脚。
还一路和孙立舟追逃，飞到人群最密集的大罗山，直接将她隐瞒消息悄悄解决的可能都断绝。
大罗山前站着一个身影，明霄调整一下表情：
“竹前辈，山上那人杀害同门，慌不择路下逃到大罗山，还请前辈将其抓捕，交予我带回御极司处置。”
竹青然看了一眼明霄，回道：“抓不了。”
“......什么？”
“抓不了。”竹青然平静的凝视着天空中的景象：“断尘路一旦开启，就代表着圣人的注视，不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背着多大的罪孽，都无法由他人来决断。
走上去，他将由圣人亲自决断。走不上去，就被断尘路压死。
不论他是哪一种结局，都不由你我决定。”
明霄闻言，看向天空中渺小的身影，喃喃自语：“那我倒希望他走上去......”
活着走出来，再由我杀死，才能抹平我的过失。
“这是怎么了？”
大罗山异变将周围无数修士的目光吸引，修为低的弟子们蜂拥而至，被御极司拦截在大罗山外。高阶修士也有不少，远远的从不同方位投来视线，关注着这敢于登天的小子。
“好熟悉，是我认识的人吗？”
柳玉也在其中，她从坊市途经送货，恰巧遇到这场热闹，不由好奇的望向天空。
但她站得太低了，只能看到那段如线般纤细的道路和不断往上挪动的小点。
是错觉吧，她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呢？
“云哥哥——”
梦云烟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神情迷离的望向中央大罗山，她脸颊透粉，急切的从窗中探出半截身子，似乎是想去抓天边那个人影，手伸出去不远，便被一道结界挡了回来。
结界发出一道细微的电流，将触碰的手腕烫的通红，让她不由得恼怒的捶打结界，以她的巨力这阵法却纹丝不动，显然是为其量身定做。
“可恶，师傅竟然以我闯祸为由，禁止我外出，不到步虚不得解封，让我错过了云哥哥的好戏。等我出去，一定要把他珍藏的酒全部放进茅坑里......”
梦云烟阴暗的想，丝毫不顾周围人的想法。
“呃，小师妹，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新哥哥？你之前不是喜欢五十铭吗？”
金湖长老大弟子路广灵察觉到阵法震动，连忙上来查看，深怕这个娇弱惹事的小师妹出意外，就听到她光明正大的移情别恋。
“五十铭？谁？”
梦云烟一脸茫然，“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喜欢的是云师兄。我亲爱的云哥哥呀——”
“你一定要往上爬，爬到所有人之上，这样我才会继续爱你，嘻嘻。”
五十家驻地所在的艮八浮岛群。
五十铭正听着侍从带来的消息，笑了。
“还不赖嘛，那小子。不愧是本少爷选的合作伙伴。看样子我们的合作还能再加深些。
如果你能活下来。”
坤隆、五十寻众多云沉雅熟悉或陌生的人在此刻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汇聚，他们注视着千年未开的断尘路，注视着他往上攀爬。
无论是诅咒还是祝福都被屏蔽在道路之外。
云沉雅什么都听不到。
走了多少阶他也不大记得了。
一百阶还是两百阶？
太多了，开始他还在心中默默计数，到后来便记不清了，每一步提起脚都需要全身的力量去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
压力越来越强，他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随着高度的增加，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
为了生存，云沉雅一次又一次的用元气撑开被挤压的胸腔，让空气能得以流动，给予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代价是脏器受损，呼吸间伴随着血沫从口鼻中涌出。
不止内脏，腿部和身体各处的骨骼也在咯吱作响。
行走的动作曾经有多轻松现在就有多困难。
每走一步骨骼所承受的压力都在增强，肌肉中的血管率先爆裂开，在皮下形成大片淤青，如果剥去衣物，就能看到此时的云沉雅整个人都呈现出青紫色，四肢肿胀变大，而腹部却被挤压得向内凹陷。
非常怪异。
云沉雅的意识昏沉，他已经不太能感觉身体上的痛苦。疼痛是最先出现的，也是最先消失的。他操纵着麻木的身体机械的往上爬，每走一步，都在台阶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子。
好在台阶也是红的，并不显眼。
他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也看不见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人群，只是痴迷的望着自己心中的目的地。
用自己那腔不甘和怨恨拼命向前走。
向前，不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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