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那口东皇钟居然开始动了!它不再局限于殿底,而是逐层上升,如同旭日东升,势不可挡!它那庞大的、凝实的紫金色光体,轻易地破开蓬莱殿一层层残破的顶棚,自第一层开始,缓缓向上漂浮!
神物所过之处,紫金色的强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渗透了蓬莱殿的每一个楼层!从底层到顶楼,原本焦黑残破的殿宇,此刻通体隐现出玄奥的紫金纹路,光芒流转不定!远远望去,被映照的蓬莱殿,不再是一片废墟,反而像极了一座巧夺天工、散发着神秘光辉的紫金玲珑宝塔!
璀璨的金色光线,从蓬莱殿的每一个窗口、每一个裂缝中透射而出,普照在周围焦黑的大地上,甚至将殿后那微澜起伏的渤海海面,也映照得金光闪闪,波光粼粼!而那一声声仿佛来自上古的钟鸣,如同巨锤,一次次沉重地撞击在人的心脏上,悠远,肃穆,带着洗涤灵魂却又毁灭肉身的矛盾力量。
最后,在戏龟年耗尽最后心力的引导下,东皇钟稳稳地定落在他头顶上方约三丈处的虚空之中,缓缓旋转,垂下万道紫金光丝,如同华盖,将戏龟年笼罩其中。
被这神圣光芒笼罩的戏龟年,身穿那件早已污秽不堪的紫色锦袍,此刻竟显得宝相庄严。他不再面色煞白,反而泛起一种极不正常的、如同重枣般的暗红色!
这是人在生命力彻底枯竭、油尽灯枯之时,出现的回光返照现象!
看来,这一轮逆天爆发后,戏龟年神仙难救了。
他静静地听着耳边那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钟声,脸上露出一种迷醉的神情,仿佛在聆听一曲只为他一人在演奏的天籁之音。当钟声道攀升至最激昂高亢的段落时,他情不自禁地,欣慰地点了点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微笑。
随即,他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跌坐在冰冷的、满是瓦砾的殿顶之上。他仰起头,似乎想对着苍穹发出最后的笑声,却只发出几声干涩、嘶哑、如同老鸦啼叫般的“嗬嗬”声,便戛然而止。
在反反复复被榨干潜能、耗尽所有心念气血之后,这位曾经傲视群伦的幻乐府府主,最终力竭,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个念头如同流星般划过戏龟年的脑海:
如果没有意外…这以生命为代价、唤醒东皇钟的最后一舞…恐怕就是我戏龟年此生,最绚丽、最伟大、也是…最后的作品了吧!
蛤蟆倒洞,饿虎扑食,各有各的道儿。
无论是面对权倾一时的江锋,还是面对步步紧逼的刘懿,他戏龟年,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去谄媚逢迎。他不顺从,不屈从,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趴着苟活!这,或许就是他戏龟年心中,那不容亵渎的、最后的“大道”吧!
天空中,那在漆黑夜空陡然炸裂、汇聚在蓬莱殿顶的金光,逐渐收缩凝聚,形成一团宛如实质的金色祥云。随着东皇钟的鸣响渐渐平息、最终寂灭,那团金色祥云煞是神奇地开始变幻形态,化云为风,在空中盘旋数周,仿佛有灵性般,最终一股脑地、如同百川归海,尽数飘入了静静悬浮的东皇钟内。
天恩并垂,神器归位!
吸收了这最后的天地异象之力,东皇钟猛然爆发出更加刺目的流光溢彩!钟体上那些古老的花鸟虫鱼铭文仿佛彻底活了过来,游走不定!其体型在瞬息之间暴涨,金光范围急速扩张,眨眼功夫,便已化作一口足以将整座残破的蓬莱殿主体笼罩其中的巨大光钟!
远远望去,金色的、半透明的东皇钟光罩,与内部紫金色纹路流转的蓬莱殿废墟,内外呼应,庄严肃穆,相映成辉。在这清冷月色与残余火光的映衬下,竟真如传说中那遗世独立的月宫仙境,美轮美奂,亦真亦幻,带着一种凄绝的、末日般的辉煌。
三大乐官早已被这一系列神迹般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此刻见钟声停歇,戏龟年倒地,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连滚带爬地快速跑回殿顶,小心翼翼地搀扶起逐渐转醒、但气息已如游丝般的戏龟年。
四个人无精打采,互相依偎着,呆呆地坐在尚且完好的屋顶一角,迷茫地望着远方黑暗中平田军大营的方向,望着那片他们曾经恣意欢笑、如今却再也无法踏足的天地。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穷途末路的悲凉,交织在他们心头。
东皇终有穷尽时,那时人该何处去?
一个无解的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四个幸存者的心上,久久不肯消散。
平田军中军,了望塔。
刘懿将东皇钟现世、光耀四野、逼退候宇途的全过程尽收眼底。即便以他之心志,亦不由得为之动容,由衷地发出感叹:
“百年大帮,底蕴之深厚,战力之强劲,果然非同凡响!暗藏如此秘器,妙法几近通天!若非其府主戏龟年刚愎自用,逆天而行,加之时代洪流滚滚向前猛烈冲刷,此等威吓一方的江湖势力,绝非我等可以轻易撼动乃至企及啊!”
转而,刘懿心之所动,忽地自嘲一笑。
代洪流滚滚向前猛烈冲刷,我又何尝不是洪流中的一叶扁舟呢?
自五郡平田之始,总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在推着我向既定的轨道前行,我结识的朋友、有过的经历、获得的能力,都带给我一种机缘巧合下的命中注定,哎,也不知道我这艘扁舟,究竟会被推往何处呢?
刘懿正感慨间,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原来是乔妙卿孤枕难眠,心中牵挂战事与夫君,便趁着夜色趋步寻来。正巧听到刘懿正在兀自叹息,她见他眉头紧锁,凝视远方那金光璀璨的蓬莱殿,心中一阵疼惜,便轻轻走上前,伸出柔荑握住他微凉的手,柔声安慰道:
“懿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戏龟年秽德彰闻,其助江锋自立,祸乱曲州,所作所为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如今他众叛亲离,内外无亲,外无强援,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刘懿苦笑,“这头困兽,还真是难杀呢!”
“不过是一头穷途末路的老虎,不足为虑。”乔妙卿说完,转而坚定地道,“实在不行,等天一亮,咱就集结兵马,强攻过去!我为夫君打头阵!”
刘懿微微摇头,“东皇钟乃上古神器,蕴含力量十分强劲。我们率领的军队,一没有绝世高手压阵,二没有强大的合击技辅助,贸然进攻,怕是会死伤惨重,反而给了戏龟年逃生之机。”
乔妙卿点了点头,继而柔声安慰,“相信邪不胜正,老天会保佑咱们的!”
“老天?”刘懿闻言,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反手轻轻握了握爱妻温软的小手,目光却依旧锐利地盯着那口金色大钟。他心道:老天何曾真正眷顾过那些不曾努力、只知坐等天降馅饼之人?就说眼前的幻乐府,享百年繁华,钟鸣鼎食,何等风光?奈何其子孙后代,贪念滔天却能力不济,眼高手低。到最后,安富尊荣、坐享其成者众多,而真正能运筹帷幄、力挽狂澜者,却无一人!最终也免不了败亡一途。指望老天?还不如靠自己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乔妙卿点了点头,旋即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强攻乃下下之策,伤亡太大。”刘懿沉吟道,心中已有定计,“先让弟兄们好好休息,拂晓时分,再派候宇途去探探虚实再说!”他顿了顿,望着那神秘的金钟,又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句:“看似平静的帝国水面之下,暗流汹涌啊!连幻乐府都有这等底牌,其他那些传承悠久的世家门阀,不知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乔妙卿见他已有决断,便温婉一笑,依偎在他身侧,轻声道:“这人世间,本就不是什么平静之地。同槽吃草的马儿尚且会互相踢咬排挤,何况这牵扯到亿兆生灵、万里江山的权柄争夺啦?”
刘懿眼神复杂地看着远方那如同仙宫般的景象,沉默了良久。那眼神中有惊叹,有忌惮,有算计,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但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都被一种更为坚毅、更为执着的目光所取代。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
人间路,尽坎坷。
道与义,自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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