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奇写完一张通知，这才直起身子，转头看向刘正茂，略带焦急地问道：“小刘啊，你们大队的菜和猪肉啥时候能到啊？兄弟，这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呀。”毛奇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紧紧盯着刘正茂，仿佛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
刘正茂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道：“毛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六点的时候我刚和支书通过电话，他们三点就开始宰猪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亲自压车过来。”
毛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中午啊，我让张主任陪支书好好喝几杯，他这人够义气，够朋友。”毛奇和樟木大队的干部们平日里打交道频繁，彼此都很熟悉，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刘正茂接着问道：“毛处，开业前的流程，你都全部检查过了吧？我估摸着，只要一卸了商店门板，保准一分钟不到，就会有几千人往里涌。江麓厂人太集中了，虽说职工都在上班，可还有差不多一万家属呢。开业第一天，万一发生踩踏事件，那可就太不吉利了。”刘正茂忧心忡忡地说着，眼神中满是担忧，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
毛奇点了点头，说道：“刘阳云和我提过这事儿，怕开业时人太多出事故。我已经给厂里汇报了，九点钟，齐处长会带着厂保卫处的人来维持秩序。”
刘正茂听后，松了一口气，说道：“有预案就好，那就问题不大了。”其实，刘正茂昨晚就跟刘阳云讲过这事儿，刘阳云随后又告诉了毛奇。
这时，毛奇凑到刘正茂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小刘，你那儿还有郴州烟没？”毛奇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正在做事的青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神秘 。
刘正茂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只有十箱，都已经全部给你了。”其实，刘正茂自己也得留点儿存货，不可能把所有的郴州烟都给江麓商店。
毛奇微微点头，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我想给厂领导们留点儿。”说完，他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毛奇身为处级干部，按照政策，每个月可以购买两包郴州烟。但市里的商店不一定随时都有货，遇到有货的时候才能买着，要是碰不上，那指标就只能作废了。现在厂里商店好不容易有了十箱货，毛奇这个后勤处长也想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争取进步，他打算给厂级领导每人限购一条，这样一来，十箱货的大半就没了。当然，新店开业，也得给普通职工一些惊喜，所以限量每户可以买一包，卖完为止，先到先得，把这十箱郴州烟安排得妥妥当当。
刘正茂提醒道：“毛处，其实雁城产的湘莲牌，和郴州烟是一个档次的，你可别小瞧它了。”
毛奇叹了口气，说道：“价钱倒是一样，可这名气比郴州烟小太多了，领导们拿着可能觉得拿不出手。你帮我再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调整，八点多钟，领导们就该来了。”毛奇一脸无奈，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纠结 。
刘正茂笑着说：“你忙你的，我到店里转转。”
七点半的时候，只见古大仲带着三辆手扶拖拉机缓缓驶来。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车上装着十头宰得干干净净的肉猪，还有各种鲜嫩欲滴的大棚种植蔬菜。拖拉机在商店门口停下，古大仲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 。
得知古大仲到来，毛奇和刘阳云赶忙迎了出去。毛奇热情地握住古大仲的手，说道：“老古啊，辛苦你们了，这么大冷天的，还这么早赶来。”刘阳云也在一旁笑着说道：“是啊，古支书，太感谢你们了。”
众人正说着，没过一会儿，邢大花又带着两台小四轮拖拉机从市肉联厂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拉来了一吨多的猪下水。
由于这些猪下水是混装过来的，刘阳云一个人收货实在忙不过来，便赶忙让肖长民暂停仓库清理的工作，带人出来帮忙接收货物。
这时，因为早上从樟木大队出来得早，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一个拖拉机手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对刘正茂说道：“刘知青，我们五点就出发了，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你能不能帮我们买点包子馒头呀？”
古大仲一听，脸色一沉，抢在刘正茂前面，对那个社员呵斥道：“你这是干啥？这可不是在大队里，你别为难刘知青。”古大仲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严厉地看着那个社员 。其实古大仲自己也没吃早饭，但他一心想着要顾及大队的形象，即便饿着肚子，也强忍着。他觉得刚才这个社员这么说，有点太不懂事，甚至怀疑他是故意想在江麓厂领导面前表现自己。
刘正茂怕古大仲在这里批评社员，让大家都难堪，赶忙上前拦住古大仲，然后一脸歉意地对毛奇解释道：“毛处长，我们的社员都是早上三、四点就起床忙活了，实在是没来得及吃早饭。我带他们去食堂吃点东西。”
毛奇一听，连忙说道：“哎呀，为了我们江麓厂的事儿，害得你们大清早就四处奔波，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这就派人跟食堂老王打个招呼，你们敞开了吃。”毛奇热情地笑着，拍了拍刘正茂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
刘正茂也不推辞，说道：“那我们先去食堂了。”说完，便叫上古大仲他们，一行人朝着食堂走去。
在食堂里，古大仲脸色严肃，毫不留情地批评起那个在公共场合叫嚷着饿的社员。古大仲眉头紧皱，双眼紧紧盯着那社员，眼神中满是责备，他语气严厉地说道：“你以后可得注意着点，别做那些有损咱大队名誉的事儿！咱出来代表的可是大队，不是你自个儿。”
食堂王主任接到毛奇的通知后，赶忙热情地给樟木大队的人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还有香气四溢的稀饭和爽口的咸菜。王主任一路小跑，脸上堆满了笑容，手中的托盘稳稳当当。他亲切地拍着刘正茂的肩膀，说道：“小刘啊，你们就敞开了吃，千万别客气！”
“谢谢，王主任，真是麻烦你了。”刘正茂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客气地回应道。
“别这么说，小刘，该我谢谢你才对。”王主任凑近刘正茂，眼神中满是期待，“今天你给商店拉来的那些夏季菜，以后每天都能有吗？”
今天，从大队不仅拉来了十头肥猪，还有大棚里成熟的各类蔬菜。不过，由于这是第一年种植大棚，何志成领导的蔬菜组经验不足，都是摸索着进行，所以大棚产量并不高。大棚里，蔬菜们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稀疏，虽不繁茂，但每一株都凝聚着菜农们的心血 。今天运来的也就辣椒、茄子、豆角、黄瓜、西红柿、空心菜等几样，每样最多也就几百斤。
这些反季菜，可把食堂王主任给乐坏了。尤其听说今天有各方领导要来参加商店开业，这简直是食堂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王主任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领导们品尝反季菜时赞不绝口的场景 。刚才，王主任就找到毛奇，想要把这些反季菜全部拉到食堂做招待用，结果被毛奇和刘阳云两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新店开业，也需要有这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货物来撑撑场子。
王主任在毛奇那儿吃了闭门羹，不甘心的他便回头又想从供应商刘正茂这里找找办法。
“王主任啊，为了给商店开业凑这点菜，大队可是忙活了好多天，才产出这么点儿货。您也清楚，现在这季节不对，前段时间还下了场暴雪，就这点菜，好多单位都盯着呢。您瞧，还是我们支书拍板，亲自送过来的。”刘正茂深知人情世故，巧妙地把古大仲夸赞了一番。
“古支书，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您亲自来了。”王主任赶忙拱手，满脸堆笑地招呼古大仲。
“王主任，一大早就来麻烦你，实在对不住。小刘跟我们提过，你们食堂需要反季菜。只是现在产量实在太低，价格又贵，找我们要货的单位太多了，像十九厂，还有政府那些单位，可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古大仲也渐渐学会了做生意的套路，不紧不慢地说道。
“古支书，江麓厂和樟木大队可是有协议的合作单位，只要你们能供货，其他单位出什么价，我们食堂就出什么价，绝对不含糊！”王主任说得豪气干云，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行，看在毛处长和王主任的面子上，再加上小刘的姐姐也在江麓厂，这段时间只要有反季菜成熟，我保证优先供应给你们。”古大仲笑着说道。
“古支书，那我可先谢谢你了。有反季菜的话，直接送到食堂来就行，别给商店了。”王主任更绝，直接毫不客气地和商店抢起了货源。
古大仲爽朗地大笑作为回应，笑声在食堂里回荡。
吃完早饭，古大仲只留下一台手扶拖拉机，让邢大花带着其他人和车全部返回大队。而他自己则和刘正茂作为大队代表，留下来参加商店开业仪式。
再次回到商店门口，只见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商店外面的墙上，醒目地张贴着好几张布告。商店门口人头攒动，人们熙熙攘攘，布告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
每张布告的内容都各不相同。第一张布告是关于肉食售卖的信息，上面写着商店开业三天内，顾客可以凭购物本购买两斤肉或者水产。第二张布告则详细说明了凭购物本可以购买烟酒和糖果饼干的具体数量。第三张布告告知大家，购买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分别需要多少工业卷等等，以此类推。
“以前，厂里售卖自行车不需要工业卷，怎么现在开大商店了，反而要收工业卷才能买到？”人群中，有人疑惑地低声问旁边正看着布告的人。
被问的人耐心地回答道：“以前那些自行车，是毛奇靠私人关系搞来的，人家没问他要工业卷，他自然也就不用收。”
“他还能通过私人关系进货啊？”提问的人继续追问。
“私人关系哪能一直用啊？你是不知道毛奇搞回来多少自行车，你家难道还没买吗？我家在第二批的时候就买到了。”被问的人有些得意地讲。
问话的人赶忙回应：“我家也买了啊。”
被问的人没好气地呛道：“那你还问个屁。”
最先看到布告的人，惊喜地发现商店里有好多过年能用得上的东西，像糖果饼干和鞭炮之类的。这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些东西可都是紧俏货。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翻箱倒柜地找出购物本和钱，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商店来排队，生怕商店的货物数量有限，排在后面就买不到了。
刘正茂带着古大仲，费劲地从人群中挤到商店员工通勤的小门口。经过刘阳云的确认后，才被放进店内。
店里面，刘阳云和会计正一起给营业员们仔细地讲解开票收款发货的流程。按照刘正茂昨晚的提议，刘阳云把十五个营业员分成了五组，每组负责售卖一类货物，分别是肉食水产、蔬菜、烟酒糖果、五金电器、日用百货五个组，每组三人。营业员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拿着笔在本子上快速记录，有的皱着眉头思考，对即将开始的工作既紧张又期待 。
厂里考虑到新招的营业员可能会收错钱，特意从财务处派了三个人来临时充当收银员。另外又派了三个青工给肖长英打下手，随时负责往柜台上补货。
就在刘阳云给营业员们讲解售货流程的时候，毛奇正带着三个补货的青工在一旁分割猪肉。刘正茂觉得有些奇怪，便走过去问道：“毛处长，等有人来买的时候再割也来得及呀！”
毛奇看着那几个新招来的员工，忍不住上火地说道：“这些营业员都是新手，哪里会割肉啊？我还担心他们不小心被刀伤了手。反正每户只能买两斤，我就先按两斤一块割下来。”
刘正茂仔细想想，觉得毛奇讲得确实有道理，便和古大仲主动加入了割肉的队伍。
刚过九点，张鹏武和保卫处齐处长敲响了门，走进店里。齐处长一见到毛奇，就忍不住骂道：“毛奇，你老小子倒好，关着门在这儿不管外面的事儿，你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吗？都乱成一锅粥了！”齐处长满脸焦急，额头上满是汗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
“来多少人那是你们保卫处该操心的事儿，我可是后勤处长，只要保证商店里不出错就行。”毛奇毫不示弱地回怼道。
“外面现在没有一千人也有八百人了，乱糟糟的，你到底打算怎么搞，给我透个底儿。”齐处长着急地问道。
“老齐，你带了多少人过来？”毛奇反问道。
“三十多个，够吗？”齐处长昂着头，底气十足地讲。
“我是这样安排的，9:45，让领导们进店指导，十点准时开板子营业。这就需要保卫处配合行动了，你说外面现在差不多有一千人，预计等到开业人会更多，要是全部往里面涌，肯定会出事。”毛奇对齐处长详细地解释着。
“那可怎么办，一两千人往里冲，我这三十个人根本拦不住啊。”齐处长真的急了，要是真发生踩踏事件，他这个保卫处长这个年可就别想过安稳了。
“毛奇，你说的还真有可能发生，要不再从车间调些人来维持现场？”张鹏武也被毛奇的话吓得不轻，眉头紧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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