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他是靠着你坚持下来的。」
唐茭难以忍受地停住了脚步。
捂住脸，脱力般蹲在路边，任由被风刮落的树叶落在背上。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落肩开衫外套，宽大的袖口垂下，露出细枝般白皙的手臂，柔软宽大的衣摆垂到地上，将身型衬得更为瘦削。
随意低束在脑后的长发歪斜在一边，后颈凸起的颈骨分外脆弱。
来往的车辆不断驶过，车胎极速碾过马路，发出破风的声响。
原本层层厚白的云团，不知何时翻腾起深深浅浅的灰色，秋风呼呼作响。
身型单薄的女孩形单影只地蹲在路边无人的人行道上，发丝被吹得乱飘。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唐茭捂着脸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让了让。
沙沙的脚步声在超过她之后，停住，似乎又返回走近了。
“小娃娃，走不动了？”
一个非常苍老慈祥的声音，声音不大，语调缓缓的，带着关切。
唐茭浑身一僵，捂在脸上的手胡乱擦了几下，才犹豫着半抬起白生生的脸。
一个穿着深色梅花外套的老婆婆，撑着一把小花伞，微弓着腰站在她跟前。
老人家个子瘦小，微微佝偻，花白的头发用黑色细发箍仔细梳在脑后，露出满是皱纹的脸，看着约莫有七八十岁了。
她的脸上有许多褐色的斑，挂着笑，露出一口假牙，看着精神矍铄。
老人家看着唐茭微红的眼眶和清秀乖巧的脸蛋，又走近一步，把伞撑在唐茭脑袋上，又问：
“怎么了哟？自己蹲在这里哭鼻子了。”
说话的语气和唐茭姥姥很像。
唐茭仰头望着面容慈祥的老人，不自觉说了实话：
“我心里难受。”
“怎么难受了？肚子饿了？婆婆这里有梨。”
老婆婆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说话不紧不慢的，好像天大的事在她这儿都只是微风小雨。
唐茭摇摇头，忍不住鼻子一酸，用手背揉了眼睛，瘪着嘴说：
“我心疼。”
老婆婆黑黝黝的眼看了唐茭一会儿，脸上的皱纹沟壑更深了。
她露出一个慈祥睿智的笑，语重心长地说：
“会心疼，说明你很珍惜，有珍惜的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喔……”
唐茭彻底抬起脸，乌黑清澈的眼里还酝着泪，神色怔怔地望着老婆婆。
一只粗糙满是褶皱和斑点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带来独属于老年人的温热体温。
“珍惜的东西，要好好守护。这样就不会心疼了。”
老人家像对待自家小孙女一样，拍了拍唐茭的脑袋，收回手，微微浑浊的眼球里透出含笑的微光。
她动了动手里的小花伞，说：
“你们小娃娃还有大好的时光，可不要哭鼻子浪费了。回家去吧，要下雨咯！”
唐茭站在原地，目送着老人家撑着小花伞，肩膀挎着一个半旧的红色帆布袋，步伐缓健地往前走，最后在前边路口慢腾腾过了马路，消失了。
她低下头，看着被塞到手心里的香梨，绿油油的，散发着清新的甜香。
抬起手，伸到嘴边咬了一口。
“咔嚓。”
沁甜饱满的汁水流了出来，浸满苦涩的口腔，带着一股清凉甜爽，一路滑入干涩的喉管。
唐茭垂眼看着被咬了一小口的香梨，心里像是被泡发了，酸酸胀胀。
濡湿浓黑的羽睫眨了眨，她张开嘴，更大地咬了一口。
更多的甜汁，争先恐后地流进嘴里。
唐茭站在路边，默不作声地大口大口啃完了这个香梨，连籽都吞了，只剩下一根细细的梗。
她猛得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拍了拍脸颊。
视线里的天空广阔无垠，一团团乌云在天上快速移动，似聚似散。
唐茭抬手，招停了一辆正好驶过的出租车。
“阿飞，不好意思打扰了，有种情况，想问你有没有好的缓解方法……”
“美玲学姐，有件事想请教你……”
唐茭坐在出租车后座，前后拨出了七八个电话。
前排的司机大叔一路听着这个长得漂亮冷清的小姑娘一路对电话里说着什么治疗、疗养。
还有一堆虽然听不懂，但一听就非常不明觉厉的词汇。
心想这多倒霉催一人，能一次性得那么多种麻烦的病，幸好这家里有个当医生的，瞧瞧多上心。
看来以后也得让自家闺女学医，多靠谱！
司机一路开着车，思想活动非常活跃。
已经联想到自己和老伴年纪大了之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有个当医生的乖女儿张罗的场景了，连唐茭已经挂了电话，在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师傅，司机师傅。”
司机回过神，连忙应声：“诶诶，对不住，开车太专注。”
唐茭又点开其中一个学姐发过来的信息，调出手机地图输入了一个地点，屏幕朝前，递过去，说：
“麻烦您前面掉头，把我送到这儿吧。”
司机偏头看了一眼唐茭伸过来的地址，爽快地说，“没问题，这地儿我熟，二十分钟就到！”
唐茭要去的地方，是京州最大的药材农贸市场。
堪称本草纲目集市，不论是精制的各类批发药材、还是稀缺的野生药材、干货、鲜货都有，只有你叫不出名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医学系，尤其是中医药、药理的老师，甚至会带上学生来这儿上实践课。
现成的教具，还能随机考试，拿起一把乌漆嘛黑的干柴枯草，就问这学名是什么、四气五味、升降沉浮、毒性副作用等。
方圆五百米全是现成的考卷，主打一个出其不意、防不胜防，玩的就是心跳，能把学生问到怀疑人生。
大三的时候，唐茭曾经蹭着一个中医药学姐的课，跟着来过两回。
司机大叔果然非常熟路，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她送到了，还主动给车费抹了零。
见唐茭下了车转身就要往集市口去，皮肤黝黑的司机大叔抵不过热心肠，探着脖子喊了一声：
“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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