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四十一水库（上）
黄星骏捧着饥肠辘辘又有点儿犯恶心的肚子，窝在椅子里自嘲似的哼了一声。
梁霁其人，市局上下和各处支队或多或少都跟他打过交道，谈吐待物说不上滴水不漏，却冠冕堂皇得无从下手，凿实不如梁明那么个坏得坦坦荡荡的纨绔好对付。
……但凡罗恃今天这掏心窝子的闲话有半数属实，那也就意味着，梁明的死，才是警方能正儿八经地撇开了他的视线混淆，探一探梁霁虚实的开始。
挖心案幕后主使存疑，牵连着红楼案顾影的死因，眼前这师徒二人暗地里在这桩陈年旧案上倾注了不少难得收效的精力，梁霁这么一号显而易见有那么点儿猫腻的可疑人员摆在跟前，就连他这么个仅仅参与过查办的大头兵都憋了一股子一究到底的火气。
黄星骏嘴笨，觑着会议桌旁那两张沉垮得如出一辙的脸，心里窝燥得紧，他摸索着桌面上摊散了不知道多久的戒烟薄荷糖，“咯嘣”一声嚼进嘴里，没等开口，小会议室的门板就“叩叩”地响起，掀进来几缕沾裹着零食味道的甜腻香气。
郑司羿撑着会议室的门板，半拉身子探进一团沉闷当间，没等张开嘴，先撤了半步回来，尴尬地瞥了江陌一眼，压着气音小声地问：“……跟顾队——呃……开会呢？”
江陌摇头，拖拽着椅子往旁边一挪，招手示意着郑司羿进门落座：“从冯尧那儿过来的？他这次又语出惊人交待了点儿什么？居委会的负责人从医院回来了吗？”
郑司羿先顺从上前，然后掀抬起眼皮观望了一下顾形的脸色才松了口气，扥着警服下摆乖顺坐下，缓慢地叹了一声：“确认完唐葭身份之后‘嘎’地一声撅在那儿，哪那么快能爬起来啊，你当都是你？刚打电话说福利院那边稍晚个一半个小时能派人过来，先托我们帮忙看管照顾着。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这几天受虐待还是怎么着，看见零食就跟饿狼似的，我都怕他吃吐了……小邈去给他买消食片去了——”
郑司羿挨着江陌有点儿懈力，两句话就扯到闲篇上去，转头觑见顾形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猛一激灵，端正了坐姿言简意赅地把话音拽回正道上去：“呃……我跟小邈拿着他们母子遭绑失踪前，跟唐葭有过密切往来的男性照片，让冯尧逐个辨认了一下，除了洪信宇来往多比较熟悉以外，冯尧对还对两个人印象比较深。”
“一个是瘦猴，他说他妈妈带他出去的时候跟他碰过几次，有可能是代替冯东交易付货打过交道。”郑司羿接过江陌递给她的一摞照片，确认似的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抽出两张摆在会议桌面：“还有就是这个徐江华徐老板，冯尧说见过他来家里。”
顾形耷视着照片沉默两秒，没顺着她的话追问下去：“绑架唐葭和他的人，能认出来吗？”
郑司羿撇下嘴角，“徐江华今天正好在局里提审，我跟小邈带他去监控室确认了一下，冯尧倒是提到了徐江华跟唐葭接触过挺多次，但并没有直接认准了徐江华就是绑架他和唐葭的坏人，只是一直强调说，他当时睡得晕乎乎的，只记得车的后备箱里黑漆漆乱糟糟的，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儿。”
顾形眉毛一挑，嗤声瞥向桌面卷宗照片上冯尧稚嫩的脸上那双平静的眼睛。
“……徐江华现在还真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唐葭跟他之间的身份关系特殊在先，这小不点儿不知道从哪儿蹦跶出来报警说他们母子二人莫名其妙失踪遭绑，然后全凭着冯尧亲眼目睹母亲遇害的说辞才勉强立案，此后无从调查切入地晾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却意外发现失踪已久的唐葭竟然死在了徐江华的拆解厂里面，一把火烧得不明不白不说，偏偏冯尧又指认那车里有特殊的机油气味——”
“冯尧如果咬死了徐江华就是绑架他们母子的真凶也就罢了，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反倒是把徐江华脑袋上这顶可疑的帽子扣了个结实。”江陌拧着眉头，循着顾形的视线搭了冯尧的照片一眼，“他这么大的孩子，做事说话，会不会太有目的性了一点？”
“有目的性不算坏事，要么这小子真就天赋异禀，要么就是他背后有人指使——盯紧一点，露出马脚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形摆了摆手，给江陌和听了个大概就愁苦着一张脸的郑司羿递了一句宽心，然后忽地想起一件琐事，冲着他徒弟嘶了一口凉气：“不过因为唐葭这事儿，老高的意思是，盛安市里近期有报失踪的案子可能都要加个紧。刚还想问你来着，让罗恃这茬儿打岔打过去了……我翻那个名单，怎么还看见你那半个妹妹的名字——是叫付乐枫是吧？从刘水被抓之后数过去，她们学校那边的管片儿派出所来来回回接了好几次失踪的报警，报了撤，撤了报的……付晰那神经——反正那一家子找没找过你？”
“付乐枫最近这次失踪报案还没撤？”
江陌一怔，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跑到梁明家蹲点儿之前拉黑了付晰和姚艺彩的号码信息，一拍大腿地掏出手机，翻了翻躺在黑名单拦截里的短信和来电提醒：“付乐枫前段时间因为男朋友的事儿跟她爸妈闹叛逆，连着失联了三次还是四次，付晰前脚刚在我这骂完人，后脚就跑到派出所区支队报警，然后隔天就回了消息说找到了付乐枫的行迹。他这次打完电话正赶上轮胎厂的抓捕行动，我怕他碍事，就联系了区支队的老同学让她帮忙留意下消息——”
顾形听着江陌生父那一大家子作人精就头疼，“这次是真失踪还是闹脾气？”
“不确定。闹脾气的面儿大，付乐枫这几次主动失联，跑的地界儿越来越远，还没给我回信……”
江陌耷瞧着付晰堆了几十条的咒骂短信，心里没来由地一沉，绷抿着嘴唇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付晰回拨一通电话过去，半敞着门板的走廊里就忽然踢踢踏踏地传来了周小邈叽喳咋呼的声音——郑司羿先一步起身阖门，探着身子往外张望了一眼，然后揶揄地回头看向江陌，勾了勾手指，把人薅到了门口站定。
江陌先诧然地看了一眼郑司羿，随后才循着周小邈清脆的笑声了过去，遥遥地望见邵桀顶着一张猴屁股似的大红脸，抱着一个保温桶晃在走廊当间，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江陌这个救星，无声地嘟囔了几个口型。
……江警官，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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