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话了！”
东院议事厅内，张寺卿黑沉着脸，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黑泽城本来就是南凉的疆土，当年被割走实属无奈，这才过去多少年，这帮年轻小辈就连自己祖宗八代姓什么都给忘了吗？”
“一帮数典忘祖的东西，气死老夫了！诸位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一座城池的学子被煽动，第二座城也不会远了。
如果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普通老百姓的情绪被带起来，那他们谈判队伍收回五座城的任务将会变得十分艰难。
“摆明了是北齐的手段。”
张寺卿的副手，杨少卿说道：“北齐一早就知道我们的目的，提前安排好等在这儿呢，难怪早前在谈判堂内，态度如此嚣张，他们根本就不是诚心来谈判的，而是来拖延时间的。”
这位少卿虽然平时喜欢摸鱼，但碰到正事，脑子绝不含糊。
张寺卿当然能想得到这是北齐的计谋。
可他气就气在这儿，自己国家被无奈分割出去的百姓，甘愿给敌国当枪使回来对付自己人。
这是何等的悲哀。
“宋大人，我看你一直在沉思，是否想到了好的对策？”
张寺卿把希望转到宋弘身上。
宋弘淡淡一笑，“五座城才多少个学院多少个学子？他们闹，无非是受人挑唆一时情绪上头，再而衰三而竭，蹦跶不了几天。”
“真正的根基，是数目庞大的五城老百姓，北齐若是能煽动底层百姓，那才是我们最大的阻碍。”
“万一呢？”张寺卿皱紧眉头，“万一北齐真的想方设法煽动了底层百姓，那我们可就彻底没希望了。”
宋弘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慌乱，从容分析道：“一个成天为生活所迫，为斗米奔波的老百姓，你觉得他会在乎自己身处哪个国家，上位者又是谁么？”
“他们在乎的，是上位者能否让他们吃饱穿暖。”
“北齐要想从这些人身上下手，无非两条路，要么，威逼，要么利诱。”
“现在是关键时期，很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安泰城，北齐明目张胆威逼百姓的可能性太小，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明面上选择利诱。”
“这么一来，我们去收城，就是直接动了百姓的利益，百姓必定会奋起反抗。”
张寺卿听完，脸色更难看了，“总不能现在传信回京都请示，许给五城老百姓好处吧？这也来不及啊！”
皇上派来的都是鸿胪寺的人，其他衙门的一个也没有，他们又不管国库又不管税收的，找谁拍板去？
“倒也不必着急。”宋弘道：“一旦北齐敢通过利诱五城百姓来阻止我们收城，他们就要内乱了。”
张寺卿来回踱步，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对啊！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北齐给了这五座城池特殊待遇，那其他本土百姓怎么可能坐得住？”
——
西院。
收到黑泽城学子大闹的消息，薛海心情不错，坐在小火炉边悠闲煮茶。
北齐那几位谈判官员站在一旁，脸上恭恭敬敬，“还是相爷棋高一着啊，利用五城内的南凉人去对付他们，我们反倒摘了出来。”
薛海轻嗤一声，“光凭这些学子哪够？他们顶多是能让南凉那帮老东西慌上一阵罢了，要想彻底阻止南凉收城，还得搞定百姓，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
“早就吩咐下去了。”
一身华服的六皇子宗政麒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面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无限期的边境防护墙修建，每户人家只需要出一个苦力，不仅能马上得到五石大米，还能免去所有税收，目前看来，百姓们参与的意愿很高呢！”
给大米，免税收，是利诱，因为工程无限期，也就代表五城百姓能无限期得到免税的好处。
而每家出一个苦力，是在变相抓人质。
一旦参与，就意味着那些百姓把全家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他们手上。
“明诱暗逼，薛相果然英明。”
“多谢殿下盛赞。”
薛海站起来，弯着腰双手奉上自己刚煮好的茶。
——
第二天的谈判，仍旧没有人在谈判桌上提及那五座城。
北齐也只是稍稍松了口，说除了会把公主接回北齐自行处置之外，他们还愿意补偿这场‘谋反’所造成的银钱损失，一万两。
一万两，打发叫花子呢？
南凉官员当然不满意，结果又开启了新的一轮骂战。
离开谈判堂的时候，薛海喊住了宋弘。
“宋大人。”
宋弘回头。
薛海是文臣，面向偏儒雅，眉目慈和，一副老父亲的形象。
若是不清楚他的品行，很容易第一眼就把他定性为亲善好相处的人。
在宋弘面前站定，薛海低声说道：“十八年前你的那套，放到如今已经不管用了，别忘了，你的对手可是你曾经磕头奉过茶的老师啊！”
“那么，老师可要小心了。”宋弘轻笑，“十八年前我能拿走你势在必得的丞相之位，十八年后，没准我能拿的更多。”
薛海闻言，目光紧紧盯着他。
宋弘也没躲避，大大方方迎上了薛相的视线。
是师徒亦是敌人的二人四目相对，气氛骤然冷却，剑拔弩张。
良久之后，二人同时笑出声。
薛海将手掌摁在他肩上，“你小子，还是没改了年轻时候嚣张狂妄的毛病，早晚得吃亏。”
宋弘不以为然，“我平时没少吃亏，但十八年前的亏，吃一次就够了。”
薛海突然叹了口气，“十八年前的那场火，如果我告诉你只是个意外，你信么？”
宋弘道：“我信我女儿被绑架是人为。”
薛海低低笑了一声，“明白了，好自为之吧！”
宋弘出来的时候，宋青苒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她将目光从薛海的背影上收回来，看向宋弘，“爹爹，那个老家伙留在后面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宋弘怕女儿担心，解释道：“只是闲聊。”
宋青苒哼了哼，“那人一看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爹爹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给忽悠了。”
宋弘忍俊不禁，“这世上能忽悠你爹的，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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