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生缓缓蹲下身，翠绿的袍袖垂落在泥泞的血污中，他却毫不在意。
俯视着躺在泥水里，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鲜血淋漓、气息奄奄的南风义，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残忍的戏谑笑容。
“走狗？”
轻笑着，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
“南风义，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躺在泥里，像一摊烂肉，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呵呵…究竟谁才更像一条摇尾乞怜、任人宰割的狗？”
说着，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南风义的鼻尖，极尽侮辱之能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南风义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愤怒。
那苍白如纸沾满血污的脸上，嘴角竟然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痛苦，没有绝望。
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和…一丝…如愿以偿的释然？
柳长生的眉头瞬间皱起。
就在这时，南风义那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极其轻微颤抖着抬起了少许。
手指朝着柳长生，极其缓慢地勾了勾。
同时，干裂染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气音。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遗言或者不甘的诅咒，必须说给他听。
人类在临死前，总会有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
柳长生虽然觉得有些诡异，但胜利在望的得意和对南风义最后秘密的好奇，还是压过了那一丝警惕。
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将耳朵凑近了一些，想要听清这手下败将到底要说什么。
“你…呃…”
南风义的声音气若游丝。
柳长生凝神细听。
然而，就在这时！
南风义那双原本因重伤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在这一瞬间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如同回光返照，又如同将所有残存的生命和意志都凝聚在了这最后一击之上！
他那看似无力勾动的手指，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狠狠勾住了柳长生的后颈！
同时，躺在地上的身体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力气，腰腹猛地向上挺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柳长生根本没想到一个濒死之人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和速度！
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南风义这舍命一拉，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猛地向前扑倒，脸几乎要撞到南风义的胸口！
而就在柳长生失去重心的同一时刻——
南风义一直紧贴在胸前破碎甲胄之下、被血污遮盖的地方，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起一团灼目耀眼的白光！
那光芒纯粹而炽烈，带着一种洞穿虚空、净化邪祟的煌煌正气！
仿佛一轮微型的太阳在他胸前炸开！
那是一面古朴的、边缘刻满玄奥符文的青铜小镜！
此刻，镜面正对着扑倒下来的柳长生，镜中汇聚的白光已然达到极致！
下一刻，“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手指粗细的炽白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一般从那镜面之中爆射而出！
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的反应！
其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撕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雨水瞬间被蒸发成白汽！
目标直指——柳长生的眉心！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清晰，瞬间将柳长生彻底笼罩！
他脸上的戏谑和残忍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和恐惧所取代！
完全没想到南风义还有如此可怕的后手！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突然的爆发，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
“啊！！！”
柳长生发出了一声惊恐到变形的尖叫！
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催动体内所有的天妖之力！
浓郁的、带着剧毒气息的绿色妖气如同实质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在他面前凝聚成一面又一面厚厚的闪烁着符文光泽的妖力护盾！
同时，拼命地试图扭开头颅，避开这致命一击！
然而，还是太慢了！
嗤——！
那寂灭玄光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破魔属性。
柳长生仓促间凝聚的妖力护盾在这道纯粹而克邪的白光面前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冰雪般，被一层层轻易地洞穿、消融！
甚至连半息时间都没能阻挡住！
虽然因为护盾的阻碍和柳长生本能的偏头，光柱未能精准命中眉心要害，但还是狠狠地擦着他的太阳穴射过！
“噗嗤！”
一声轻响！
伴随着柳长生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一小块头皮连带着耳朵瞬间被白光汽化消失！
更重要的是，那寂灭玄光所蕴含的恐怖能量和破邪之力，直接侵入了他的颅脑！
“轰！”
柳长生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一路撞翻了七八个躲闪不及的蒙族汉子，才重重摔在泥泞之中，溅起大片污浊的血水泥浆。
躺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七窍之中都在向外汩汩流淌着暗绿色的血液！
尤其是被玄光擦过的太阳穴附近，更是焦黑一片，散发出皮肉烧焦的恶臭。
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和混乱，眼神涣散，显然遭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虽然没有立刻毙命，但显然已经伤及了妖魂本源！
南风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着远处柳长生那凄惨无比生死不知的模样，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
那波澜中，有一击得手的释然，有未能竟全功的遗憾。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可惜…
还是没能杀死他。
不过，重创至此，也足够了…
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泥泞中，胸前的铜镜光芒彻底黯淡，并且“咔嚓”一声碎裂成了几块。
另一边，妖族大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呆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统帅以绝对优势碾压对手，却在瞬间被反噬，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滔天的愤怒和骚动！
“族长！”
“杀了那个人类！为族长报仇！”
几个离得近的、忠于柳长生的妖将眼睛瞬间赤红，咆哮着挥舞兵器，就要冲上来将奄奄一息的南风义剁成肉泥！
“滚…滚开！！”
就在这时，一声虚弱却充满暴戾的嘶吼从柳长生方向传来！
只见柳长生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七窍流血的脸上扭曲无比，那双涣散的竖瞳死死盯着南风义的方向，里面充满了后怕、暴怒和极致的怨毒！
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死亡！
如果那道光柱再偏一点点，此刻他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种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经历，让他心胆俱裂的同时，也彻底点燃了他所有的凶性！
这个人类！
必须由他亲手！
一寸寸地碾碎！
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才能洗刷这奇耻大辱！
喝退了手下，柳长生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绿血。
强行压制住颅脑中如同刀绞般的剧痛和眩晕，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天妖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便受了如此重创，他依旧保留着一丝行动的力量。
他要亲手，将南风义剥皮抽筋！
然而，就在柳长生刚刚勉强站稳，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准备拖着残躯走向南风义之时——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陡然从妖族大军的身后，从南方遥远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突如其来的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轰鸣声，如同滚雷般从南方天际迅速逼近！
不仅盖过了永不停歇的雨声，甚至暂时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和柳长生粗重的喘息！
所有妖族，包括那些正因族长重伤而躁动不安的妖兵妖将都下意识地愕然地扭过头。
循着那不可思议的声响，望向南方的雨幕深处。
柳长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打断了复仇的执念。
强忍着颅脑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艰难地抬起不断淌着绿血的双眼，望向南方。
只见在那阴沉厚重仿佛永远化不开的铅灰色云层之下，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破空而来！
那并非单一的颜色，而是一种奇异的交融在一起的金绿双色！
金色煌煌，如同撕裂黑暗的旭日阳光，带着一种堂皇正大、驱邪破晦的凛然正气！
其所过之处，连那压抑的雨幕似乎都被渲染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低空的乌云都被逼退了几分！
绿色幽幽，却并非柳长生那种带着死寂与剧毒的妖绿，而是一种充满勃勃生机蕴含着无尽草木精粹与自然灵韵的翠绿！
这翠绿光芒缠绕着金色光柱，仿佛为其注入了绵延不绝的生命之力，使其气势更加磅礴浩瀚！
两种光芒完美交融，相辅相成，形成一道横贯长空的光虹，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前一瞬还在天边，下一瞬已然迫近永安城南。
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随着这道金绿光虹的逼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战场！
这股气息并非妖族那种狂暴、嗜血、充满毁灭意味的威压。
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磅礴，带着古老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强大意志！
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每一个妖族的心头。
让它们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压抑，甚至…
恐惧！
许多境界低些的妖族甚至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发出恐惧的呜咽。
就连重伤的柳长生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竖瞳也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脸上那暴怒和怨毒瞬间被极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这气息…这力量…绝非人族寻常修士所能拥有！
甚至比他全盛时期的天妖境威压还要更加恐怖、更加深不可测！
其中蕴含的那股堂皇正气和生命灵韵，更是让他这种阴毒妖物感到极度的不适和本能的反感！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妖将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
但没有人能回答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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