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奇妙地多了一个“神使”的称呼，李恪不由摇头失笑。
他本只想用燧发枪震慑这群桀骜之徒，却不想竟被奉若神明。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信仰的枷锁，往往比刀剑的威慑更令人臣服。
但若是因为这些人一时的诚服，就放弃戒备和筹谋，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人的劣根性就算是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毕竟，只要得到的利益足够大，再虔诚的信徒也可能背叛神明。
敬畏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更快。
今日能因恐惧而跪拜，明日就可能因贪婪和野心而反叛。
李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虚托示意众人起身。
“既受长生天之命，本使自当护佑你们。颉利把你们当牲口，但本王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说到这，李恪突然话锋一转，来到那具尸体前，弯腰将从他手指上褪去一枚金戒指。
“向来赏罚分明。”
他将戒指抛向一位衣着破败的牧民，在那个突厥贵族出来鼓动众人作乱时，这位牧民不顾危险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
虽然因为缺衣少食，又被饿了许久，被随意一脚踹翻在地。
但这种举动在李恪看来，却是比任何武力和信仰都来的珍贵。
金戒指划过半空，落在牧民的身上。
被李恪这番举动，弄得措手不及的他，慌忙用结满厚茧的双手，去接住那枚在火光下泛着冷光的金戒指。
粗糙的指腹触到戒面雕刻的狮纹，牧民浑身一颤，仿佛握着一团滚烫的火。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戒指紧紧攥在胸口：“燕王殿下……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给你，你就拿着。”
李恪的声音穿透篝火噼啪声，“这是你勇气的奖赏。”
说完，他猛地一指一旁堆放粮草的马车。
“看到了吗？这里除了牛羊，还有二十万石粟米，都是你们颉利可汗从你又或者你们的妻儿手中，强行征收的赋税。”
说到这，李恪抬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数万突厥降卒，声音陡然提高。
“不过，你们的可汗，即便任由这些粮食烂在仓库里，也不肯分给你们一口！但本王不是那种人，只要你们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些足够你们这么多人度到开春的粮食，本王便按人头分发！”
说完，李恪猛地踹开马车底板，金黄的粟米如瀑布般倾泻而出，砸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簌簌声响。
“去年冬天雪灾，你们啃树皮的时候，颉利可汗他在王帐里烤着羊肉喝马奶酒；你们的孩子饿死在帐篷里时，他正用你们的税粮换南朝的绸缎！”
李恪抓起一把粟米，任由谷粒从指缝间滑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颉利眼里，你们连拉车的牲口都不如！”
李恪突然指向那具无头尸体，“而像这样的贵族，只要用一些牛羊，转手送给颉利，就能换一个欺压你们的官职，接着又用官职，收缴你们辛辛苦苦饲养的牛羊——而你们，只能在风雪里吃草根！”
牧民们盯着地上的粟米，又看看李恪，浑浊的眼睛里渐渐燃起怒火。
那个接过戒指的牧民突然用头撞地，声音嘶哑。
“燕王殿下！只要你能够让我一家老小活命，我阿史德·莫贺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李恪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扶起莫贺：\"好！本王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汉子！\"
然后，他拽着莫贺的手，转身面对数万降卒，对着他说道。
“你应该知道，这些人当中，哪些是欺压百姓的恶徒，哪些是能让本王值得信任的勇士？\"
说到这，李恪特意观察了一下莫贺的脸色。
见到他在听到这话之后，喉头剧烈滚动，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这让李恪知道他的方法没有错。
但李恪也不想直接激发冲突。
所以李恪只让他指出那些被突厥压迫的比较凄惨、心中积怨已久，被迫成为士兵的牧民。
用同样的办法，李恪又从这些降兵中，选出二十多个被颉利压迫的几乎快要除名的部落。
又从这样的部落中，挑选出一百到五百不等的青壮勇士。
总共挑选了近一万两千人。
并按突厥各部落血缘拆分至不同区域，每个区域仅派三十名燕军看管，却在其间安插这些被颉利迫害过的部落士兵作为 “监工”。
这些士兵不仅能够拥有食物和水，甚至有权处决挑衅的顽劣之徒。
当压迫者的权力转移到昔日受害者手中，仇恨便成了最牢固的枷锁。
配合李恪颁发的“连坐法”。
只要某一区域出现异动，监工的部落士兵需连带受罚。
若是有一个人反叛了他李恪，整个家庭甚至整个部落都要受到连累，要么全部被杀，要么被流放，要么再次充作奴隶。
这样，这些降卒只之间，也就形成了相互监督的严密体系。
这时，李恪的两千骑兵，只需要看管一万两千名士兵部落的族长，或者像莫贺那样被临时提拔的首领。
这些首领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就会更加卖力的执行李恪的命令。
所以，当苏定方进入定襄城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震撼的景象。
数万突厥降卒井然有序地待在原地，每个区域都由一群突厥监工严格管理。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监工对待曾经的同胞格外严厉，稍有懈怠便是一顿鞭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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