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三三两两的离去，李治看着王十七，很想把她唤去东宫，听一听曲唱一唱乐，但转念一想，乐安宫那边的情况不好，他要是听曲享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再看两眼，李治留恋的离去，李承乾也睨了眼王十七，未有过多表示，只是柔和的点点头，便大步健行。
越过门槛，一件黑裘披上肩头，程良骏昂首挺胸，落后一步紧随着，两人颇有一种气势，一种无畏的气势，似如游龙蛰伏与暗色，虽不起眼，但等黎明将至，熹微晨光映向鳞片，必将这天地照个金亮。
王十七痴看着，纵使那道影子早已消散，也迟迟回不过神来。
何司官一脸的冷气，她很想发作，很想教训教训这不知羞耻，见到男人就想勾引的浪荡贱人，但转瞬，又生生忍了下来。
夹道无声，火树银花满天，夜幕上光彩绚丽，如是挂满了彩灯，五颜六色的花火打在李承乾的脸上，照的他面色变幻不定，亦虚亦实亦真亦假，实让人摸不透哪个才是他，或者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回到大明宫，李承乾将总管唤来，问道：“教坊司释放罪婢，是什么时候？”
“回殿下，照往年惯例，应当在初七以后，具体时间不一定，但最迟不会超过上元。”
李承乾又道：“事情办妥了？”
“殿下，办妥了。”总管迎合的笑道：“奴婢寻了殿中省的一常侍，那姑娘到时可一同被赦免。”
李承乾抬眸，顿道：“我想了想，算了，如此有些不合规矩，若是让人知道了，恐会给你们招来麻烦，就让她暂且在教坊司待着吧。”
“不麻烦不麻烦。”主管听不出话外音，真的以为李承乾是替他考量，笑着道：“不过就是个小小罪婢，早放晚放都是放，没人在意的，殿下不用多忧。”
李承乾笑笑，“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说破就破，算了吧，此事作罢。”
主管看了眼，随之点点头。
翌日，守岁一夜的李治，顶着眼圈直来了乐安宫，徐慧早醒了过来，但脸色还是苍白，精神也是萎靡，如是被霜打了般。
太医聚在角落，窃窃私语着，李世民应也一夜未睡，脸色发黄精神不振，李治说了几句贴心话，然后便哈欠连天起来，见此，李世民便将他打发回去睡觉。
撑了一夜，李治也确实是乏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像是挂了石头，总是往下耷拉。
他很困，困到脑袋都疼，但是躺下之后，辗转反侧，却是又怎么都睡不着，混沌的脑袋里，万事万物都一片模糊，唯有那道青影越来越清晰。
李世民嫡子三人，如果说李承乾继承了他的大部分英武，李泰继承了他的大部分文采，那么李治或许就是继承了他的大部分色心。
这倒也不是黑，想想，一个没有色心的人，又怎会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就在父亲的一墙之隔，跟一个名义上是自己小娘的女人不伦偷情呢。
翻来覆去，那影子越来越清晰，困意也越来越薄弱，李治一个翻身坐起，低沉着嗓子，吩咐道：“传舞乐。”
“殿下，您一夜未眠，不……”
话未说完，李治一双混眼扫来，王福将后半段话立马咽了下去，点头就应了，他转过身，正要走，又听的补充道：“就要昨夜太极殿弹琴的那人。”
对于李治，王福也算是了解，此般一强调，顿时也明白了什么。
“诺，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传。”
王福欢天喜地的去了，在他看来，跟一个教坊司的乐婢勾勾搭搭，总比跟个才人的好，最好这乐婢能将李治迷的神魂颠倒，让他速速将那个武媚抛之脑后。
没多久，青影从脑中飘了出来，王十七仍还是昨夜的那副打扮，或许也是守了夜，看着有些憔悴，不过，这却是更添了分楚楚可怜，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爱惜之情。
“奴婢，参见殿下。”
“姑娘快快请起。”
“奴不敢。”
“起来起来。”李治笑着下来，将人亲扶起，“孤喜好琴音，昨夜听姑娘一曲，至现在仍余音绕耳，久久难忘，姑娘可否再给孤奏上几曲。”
“殿下折煞奴了，殿下想听什么？”
李治笑道：“姑娘之手，巧如仙子，弹什么都是妙音，随意就是。”
王十七坐下，一手观月小调，听的李治沉醉，一曲罢了又是一曲，东宫琴声悠扬不断。
直过了晌午，眼皮沉重的实在抬不起，李治这才恋恋不舍的作罢，不过，却也不舍的就这般放王十七离去，便将她暂留在了东宫。
王十七低着头跟在王福身后，穿过游廊绕过花圃，放眼四周没了什么人，有些人终于是能说了。
“王姑娘，你这琴弹得真是不错。”
“谢公公夸奖。”
王福笑着道：“姑娘，你是益州人？”
“是。”
“教坊司说，你是商人之女，因家中倒卖禁资而获罪？”
王十七短暂一愣，随之反应过来，这定是赵公子为了把她从青园走动到梨园，对身份来历做了变动。
她点点头，虽迟疑了几息，但王福也没多想，不堪的过去被人当面说出，觉得尴尬也是正常的。
“姑娘，殿下喜琴乐，你一手好琴，我看你就在东宫安心待着吧，以后呐，绝差不了。”
王十七有些慌，“公公，奴婢归属教坊司，怎好在……”
“这你不用管。”王福笑着道：“教坊司那，我过去也就一句话的事。”
“公公，这……殿下想听琴，随时召奴婢过来就是，奴婢乃是罪身，怎能居于殿下身边。”
王福呵呵一笑，眼睛眨眨，“姑娘，一入教坊司，就等于踏进了水里头，纵使把脚从水里头抽出来了，那裤腿也是湿湿的，就算是脱了贱籍复了自由身，出去了，也没人会拿正眼看你。”
“你这才进宫来，对宫里的了解还不深，我与你如实说，这宫里的日子可不好熬，尤其是像你等这种罪婢，那几乎是人人可欺人人可骂，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在意，还不如哪位娘娘死个禽宠要紧。”
“殿下现在赏识你，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福分，你不看看，教坊司那么多人，可有谁能让殿下尊一声姑娘，又有谁能让殿下亲自扶起的。”
“我要是你，必然紧紧抓住殿下，有殿下护着，纵使你是个小小的乐师，谁也都不敢怠慢了你，就是我，也得对你笑脸相迎，你呀，可莫要错过了大好机会。”
说完，王福便走了，看着整洁有秩的屋子，王十七手足无措。
她万万没想到，来时容易回却难了，东宫绝是不能留的，可该怎么才能抽身呢，李治是太子，她不过是个乐师，天差地别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应付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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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坊行会众多，在一盏盏大旗中，最负声名最有势力的共有三家：关陇行会、中原行会、江南行会。
杜爱同一大早就来到了常乐坊，他先去拜访了关陇行会，吃了个闭门羹，然后又去拜访了中原行会，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如今，只剩下了江南行会，这一家的背后虽说也少不了世家的影子，但江南世族和关陇、以及河南、河北、山东、太原几地的中原世族历来不睦，也许，他们不会因崔家的关系，便就将自己拒之门外。
呼吸几口，杜爱同上前，他穿着贵气，门子不敢有轻怠之举，客客气气道：“公子有何事？”
“在下姓萧，乃清风楼掌柜，逢至年节特来送贺，望能见拜行首一面。”
原来只是个酒楼掌柜，门子的恭敬肉眼可见消散，不过，倒还保持着分客气。
“萧掌柜，年节期间，登门拜访者众多，我家行首怕是抽不开身来，您将礼单放下，回去静侯着吧，若是行首要见您，自会有人去寻你。”
杜爱同眼神示意，杨三刀递上礼单，门子翻开，一看倒还有些吃惊，礼单很丰厚，一个小小商人出手倒是阔绰的很。
消散的恭敬刚恢复一分，杜爱同紧接着又塞来一荷包，声音很厚重，亦也很有分量，门子再次变得恭恭敬敬，甚至笑的比刚刚还要真诚。
“郎君，我有件大买卖，全大唐独一份的买卖，一年最少百万两进项，想要与行首相商，可否劳驾，进去通传一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荷包里起码二三十两，如此丰厚，岂好意思不替人家跑跑腿。
“萧掌柜稍等，只是行首见不见的，我可没法保证。”
杜爱同急忙道：“无碍无碍，有劳郎君了。”
门子拱拱手，转身跑进院。
江南行会很大，七进院，亭台楼阁水榭花楹，标标准准的南地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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