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瑜的部署如同定海神针,让冯醉惜慌乱的心暂时找到了依靠。然而,当思绪落到生死未卜的三哥冯醉安身上时,那份担忧里却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情绪。
这份复杂,源于一个只有她、父母以及极少数心腹才知道的秘密——冯醉安,并非她的亲生哥哥。
她现在本不应当之前,而是前世在宣德侯府中几年之后偶然知道的。
那是许多年前,父亲冯金章还只是一名骁骑尉时,在一次追击北狄残部的战斗中,于一片被焚毁的村落废墟里,发现了这个孩子。他当时约莫三四岁,蜷缩在断壁残垣下,身边是早已冰冷的村民尸首,小脸上满是黑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超越年龄的死寂与警惕。
父亲将他带回,却发现这孩子似乎受了极大刺激,忘却了前事,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母亲梁氏心疼他孤苦,又见他与自家孩子年岁相仿,便将他收为养子,排序第三,取名“醉安”,希望他能醉卧沙场保安宁,也希望能抚平他内心的创伤,获得安宁。
这个秘密被很好地保守下来,对外只说是幼时体弱,养在老家,如今才接回身边。冯醉安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
冯醉惜是后来偶然间听到父母夜谈才知晓的。自那以后,她看待这位三哥的目光,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不同。
她心中对他,有自幼一同长大的亲情。 冯醉安性子跳脱,却极为可靠,武艺兵法也越发出众。他记得她爱吃燕连山哪种野果,会在她偷跑出门时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保护,会在她受委屈时,用他特有的、耍宝般的方式安慰她。他是她的三哥,这一点,多年的相处早已刻入骨血。
但知晓秘密后,一种莫名的隔阂与审视,也悄然滋生。
他的生身父母是谁?是北狄人?还是大楚边民?他体内流淌的,究竟是怎样的血液?万一……万一他日沙场相见,他的刀锋,是否会因那被遗忘的血脉而迟疑?
这种念头如同毒蛇,偶尔会在她心底冒头,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他失踪了,是在何种情况下失踪?是力战被俘?还是……另有隐情?
正因这份复杂,前世冯醉安随父兄一同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时,她在无尽的悲痛中,竟隐隐有一丝……释然?仿佛一个悬而未决、可能带来隐患的谜题,终于被惨烈地画上了句号。而这丝释然,又让她深感对自己的唾弃与罪恶。
今生,悲剧似乎正在重演,他又一次生死不明。
冯醉惜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脑中这些纷乱的念头。她告诉自己,无论冯醉安身世如何,这些年,他为将军府,为燕连山流的血、立的功,都是真实的!他是父亲亲手教养出来的将领,是大楚的忠勇之士,是她的三哥!
“不能再让前世的阴影影响今生的判断。”她低声告诫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他,救回他。”
她将那份因秘密而产生的复杂心情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不让它影响自己的决策和行动。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她要给母亲写信,要给宁千山写信,要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冯醉安是谁,他都是威远将军府的人,她冯醉惜,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家人。这份决心,此刻超越了所有关于身世的猜疑,变得纯粹而坚定。只是那心底深处的一丝异样,如同白玉微瑕,提醒着她,有些结,或许终有一天需要真正去面对和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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