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光又一次消退,卫燃又一次听到了蝉鸣,但除了蝉鸣,却还有嬉笑和怒骂。
当他看清周围的一切时,卫燃却愣住了,这是一座华夏的城市,一座看不到日军,放眼望去皆是苏联红军的华夏城市。
弯腰捡起一张带着鞋印和污渍的报纸,卫燃一眼便看到了报头上的时间——1945年8月19日,这是苏联红军进入长春的日子。
松开这张报纸,卫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苏军制服和九龙带,以及九龙带和身体之间的别着的盒子炮。
然后又看向了周围,只是几眼,他的眼睛却变得赤红。
他看到那些同样穿着苏军制服的毛子红军在拆铁轨,在拆火车,在用明显抢来的货车运输似乎从工厂里拆下来的各种他认得出认不出的,他们甚至在进行抢劫,抢收音机,抢座钟,甚至抢耕牛、骡子、毛驴和马匹。
如果这一切,是雇佣这些“佣兵”们帮助赶走侵略者的代价的话,那么那些成群结队,嬉笑着的拦下过路的女性,甚至公然施暴的苏联红军,却让他下意识的拔出了盒子炮,下意识的拉动机头顶上了子弹。
“大鼻子鬼子!我操你们八辈祖宗!”
就在这个时候,刘炮头愤怒以至于失去理智的嘶吼传进了耳朵。
“砰!砰!砰!砰!砰!”
连续五声密集的枪响,那五个背着波波沙,此时已经扯开一名女性身上旗袍的苏联红军相继后脑勺中弹,稀里哗啦的摔倒了一地。
这枪声响起的瞬间,周围的苏联红军立刻围了过来,一些离着近的,甚至已经抄起了枪。
“砰!砰!砰!砰!砰!”
又是连续五声枪响,穿着便服的刘炮头击毙了另外五名苏军士兵,并且下意识的看了眼已经举枪的卫燃,又和卫燃一起看向了不远处一辆马车上坐着的董维新和小护士艾米,甚至还有苏胜男护士长——他们三个,全都各自举着一台相机。
“砰砰砰砰砰!”
卫燃也一边朝着一名苏联红军士兵的尸体移动一边扣动了扳机。
在交织的枪声中,他身上的苏军制服成了最好的伪装。周围那些同样穿着苏军制服的红军士兵则成了最好的靶子。
终于,当他手里这支盒子炮打空了子弹的时候,他也走到了那名腹部中枪未死的苏军战士身旁。
“嘭!”
卫燃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裤裆上,并且直到血迹染黑了土黄色的裤子,这才捞起对方手里的波波沙,顺便扯走了他腰间的一个备用弹鼓。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波波沙的嘶吼,卫燃和刘炮头相互掩护着躲进了一条巷子里,并且几乎同时看了一眼依旧在举着相机不断按下快门的董维新。
“咱们跟特娘的小鬼子打完了,还得和大鼻子鬼子打吗?”刘炮头嘶吼着问道。
“不用”卫燃下意识的给出了回答。
“不用?那就让他们这么欺负?!”
刘炮头愤怒的问道,他那张早已不算年轻的脸上只有比之前更甚的不甘、屈辱和遭到背叛的恨意。
但这一次,卫燃却根本给不出答案。
他清楚,就算他告诉对方,这些大鼻子鬼子明年就会撤走也于事无补,因为这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们在那!”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有人堵住了他们,两人也不分先后的举起冲锋枪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两道弹幕让追兵和前面围堵他们的人都躺了下来,顺便他们还击毙了几个手里抱着好几卷布匹的红军战士。
“他们的斯大林说,落后就要挨打。”
刘炮头说着,一把将卫燃推进了路边的成衣铺子,“卫燃!你活下来!替我去看看!往后咱们会不会挨打!”
“咱们以后不...”
“哒哒哒哒哒!”
刘炮头没等听清答案便再一次扣动了扳机,引着那些大鼻子鬼子跑向了远处,然后在街道中间被远处打来的子弹命中了大腿,接着又命中了前胸和后背。
“刘...”
卫燃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被这家成衣铺子的老板捂住了嘴巴,硬拉着他往里走的同时,招呼着那俩伙计开始上板。
“快躲起来罢!快躲起来罢!”
这位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将卫燃硬推到了后院,又费力的搬起一个水缸,露出一个小小洞口。
“后生,快进去,快进去呀!”这老板心急的催促着。
紧接着,那藏起来的地窖口蹿出来一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把抓住卫燃的手腕,靠她娇小身躯的重量,死命的拉扯着他钻进了地窖里。
“嘘——!”
这姑娘示意卫燃保持安静的同时,已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几乎前后脚,头顶的大缸被成衣铺子的老板费力的挪动重新盖住洞口,他也听到了往缸里灌水的声音。
外面呢?外面怎么样了?
卫燃直到这个时候才恢复了呼吸,刚刚他被那本活爹压制了反抗的能力,否则...否则也许刘炮头能活下来的。
可现在...
可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如果他继续冲动,也许会害了地窖里的这个姑娘。
“嗤——”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伴随着火柴摩擦燃烧的细小声音冒出了一团火光,紧跟着,一盏油灯被点燃,他也借着油灯的微光看到,这地窖里还额外藏着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唉...
卫燃在她们带着惊恐的的注视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缓缓清空了弹膛,最终连那支被拆了弹鼓的波波沙都丢到了一边。
“噗”
刚刚点燃的油灯被吹灭,这个面积并不算大的地窖里,也重新陷入了黑暗和安静,以至于让攥紧了拳头的卫燃仿佛回到了柏林,回到了那座牙医诊所的地下室里。
可这里明明没有纳粹,也没有纳粹的追杀的疣汰人。
落后要挨打...落后果然是要挨打的...
卫燃无声的呢喃着,他的拳头也攥的越来越紧。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他放下武器开始便不再捂着他嘴巴的那个年轻姑娘也探着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背诵道,“伟大抗日战争的一周年纪念,七月七日,快要到了。全民族的力量团结起来...”
当这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仿佛走火入魔的卫燃也打了个哆嗦,继而冷静了下来,安静的听着对方在自己耳边的背诵,同时自己也在无声的背诵着他曾经无数次试图背诵给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听的文章。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了挪动水缸的动静,卫燃也在瞬间摸黑抓起了那支波波沙,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装弹鼓和上膛的动作,并且将枪口指向了头顶。
片刻之后,头顶的水缸被挪开,他也看到了夜空中的繁星和繁星汇聚的银河。
“卫大哥,你...你还好吗?”地窖之外,董维新声音嘶哑的低声问道。
回过神来,卫燃又一次清空弹膛,默不作声的爬出了地窖。
此时,这不算太大的院子里,除了手里拎着油灯不和包袱皮,但已经鼻青脸肿的成衣铺子老板之外,还有穿着苏军制服的董维新,以及穿着苏军女兵制服的小护士艾米,更有苏胜男护士长。
“我送你离开”苏胜男护士长不容置疑的说道。
“卫大哥,我要留下来。”
董维新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我要留下来,在北野营,我拍下了教导旅的训练,这一路上,我也拍下了苏联红军和鬼子的战斗。
现在作恶的开始变成苏联红军了,我没有理由不拍下来。”
“既然这样,我也...”
“卫大哥,这次让我给你安排个任务吧。”
董维新说着,将一个帆布挎包递给了卫燃,“当年听了你的建议,这些年我拍的胶卷底片都在这里了,包括...包括今天拍下的一切。”
“送去哪?”卫燃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伸手接过了那个没什么重量的帆布包。
“喜峰口”董维新说着看向了成衣铺子的老板。
“让我那俩闺女也跟着罢”
这成衣铺子的老板叹息道,“活就活下来,活不下来...罢了!罢了!唉!”
“让她们换上我们准备的制服吧”
苏胜男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等下我送你们离开。”
“我杀了很...”
“那些法吸丝该杀”
苏胜男的语气中带着蔑视,“我准备去鹤港找我男人苏老五,所以只能送你们出城,后面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
“我会保护好维新的”小护士艾米也在这个时候说道。
“那就拜托你们了”
卫燃无力的点点头,那位老板也立刻将手里的包袱送进地窖里,催促着他的两个女儿赶紧换上。
不多时,地窖里的两个姑娘穿着苏军女兵制服走了出来。
“快出发吧”
董维新说着,却突然换了个话题,“卫大哥,你说中了,12年。”
“我说中了,但是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都没能活下来。”卫燃疲惫的叹了口气。
“等战争结束,我们去喜峰口喝喜酒。”
董维新说道,“我会去,会带着艾米去,你也一定要去,你也要喝一杯我们俩的喜酒。”
“好”
卫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带着那俩穿着苏军女兵制服的姑娘,跟着苏胜男护士长走出了院子,钻进了一辆救护车里。
此时,这救护车的棚子里,还有俩穿着苏军制服做伤员打扮的年轻小伙子。
虽然白天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却已经认出来,他们是这间成衣铺子的那俩伙计。
“你来开车”苏胜男不容置疑的说道。
卫燃并没有拒绝,拉开这辆GAZ-55型救护车的驾驶室车门坐了进去。
等苏胜男在副驾驶也跟着坐稳,卫燃这才启动车子,在小护士艾米和董维新以及那位成衣铺子的老板不舍的送别下,面无表情的踩下油门,开往了城外的方向。
“我在找一个叫苏老五的抗联战士”
苏胜男却在这个时候开口用汉语说道,“他个子和刚刚那个男人差不多,比他更瘦一些,左边脸上有道疤,左边的耳朵也被冻掉了。”
稍作停顿,苏胜男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四个谁看见他,告诉他,他有个儿子,名字叫苏武,在伯力,在喝烧刀子的地方。
这就是我救你们需要得到的报酬,如果你们遇到苏老五,记得一定要转告他。”
“好”
后面的车厢里,那四个年轻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应了下来。
“他还活着吗?”负责开车的卫燃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问道。
“活着,他必须活着。”
苏胜男从兜里摸出当年卫燃送她的随身酒壶,仰头喝光了里面的最后一口酒之后,将空酒壶顺手塞进了董维新给卫燃的帆布包里,“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能把他救回来。”
“他肯定还活着”
卫燃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车窗外仍在继续的抢夺和施暴,只是将油门逐渐踩到了底,仿佛只要车速快一些,就能逃避掉这份无力的屈辱一般。
终于,这辆车还是顺利的开出了城。
“就在这里吧”
苏胜男等卫燃停下救护车说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希望你们...希望你们的国家早日结束战争。”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卫燃认真的说道,“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一起喝酒”苏胜男说着,已经推开了车门。
“我们也下车吧”卫燃叹息道,“未来的路,该我们自己走了。”
“你们是朋友吗?”
曾经在地窖里捂住卫燃嘴巴的年轻姑娘在下车之后,直到苏胜男独自驾车离开,这才懵懂的问道。
“也许是吧”
卫燃笑了笑,将手伸进了帆布包里。
这里面有少说几十个胶卷,在这些胶卷里,除了本就是属于他的随身酒壶之外,还半埋着一个满是包浆,而且绑着一把鱼儿刀的酒葫芦。
“以后会是朋友吗?”这个懵懂的姑娘继续问道。
“你希望是朋友吗?”
面对卫燃的反问,这个姑娘摇摇头,“我不想要这样的朋友。”
“那就努力吧,努力变得强大,等我们强大了,就不需要这么野蛮又无理的朋友了。”
卫燃在白光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他的手里,也攥紧了那支来自1933年初春,来自喜峰口的酒葫芦,可这支酒葫芦明明也来自这满是创伤的东北大地。
无论如何,这一天,它终于还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回到了同样满身伤痕的故乡。
只是这酒葫芦里却装满了屈辱和不甘——只有酒葫芦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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