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漫天大雪依旧。
轧钢厂门口的空地上支起几座简陋的木棚。
何大清指挥食堂的人手将一锅锅做好的麸糠糊糊抬到棚内，准备为难民们供应食物。
“杨厂长，东西都抬出来，可以开始了。”
何大清站在雪地里，看向轧钢厂大门口堆积的人群，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自从轧钢厂派人发布公告，短短几个小时内，附近片区的难民蜂拥而至。
数量庞大的人群聚集在大门前，几乎将轧钢厂的交通瘫痪。
还是保卫科出动全部人手疏通，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如今，食物送来，人群再度发生骚动。
如果不能及时控制，失去理智的人群很容易相互推搡践踏，造成人员损伤。
到时候别说救助灾民，厂里的工作人员都可能遭殃。
饿急的人，非常危险，不得不防。
“让宣传科、后勤科的人都出来帮忙，一起维持秩序。
等稳住人群再放饭。”
杨厂长点点头，立即做出决定。
情况越是紧张，就越是要稳住，切不可大意。
很快，厂里各科室，以及部分工人跑出来帮助维持秩序。
轧钢厂方的人数增加许多，总算压下难民的躁动。
在杨厂长的指挥下，难民们排成几列有序进入厂内领取食物。
大部分难民领到食物后立即狼吞虎咽吃起来。
饿了这么久，终于吃到东西，好歹能多活几天，他们对轧钢厂的工人充满了感激。
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绝大部分人都还算满意，但还是有少部分刺头出来找茬。
“喂，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就给我们吃这个？！
麸糠，畜生吃的东西。
真把我们当成畜生了？！”
一个身穿长衫，头发蓬松的青年将碗摔在地上，指着正在发放食物的何大清吼道。
“没错，怎么能给我们吃这种东西！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厂里的亲戚都说了。
你们轧钢厂里的工人都有菜有馒头吃。
凭什么他们吃好吃的，要我们吃这些玩意儿！
不会是贪了该给我们的粮食吧。”
“你们今天必须得给个说法，否则我们就去告状！”
在几名刺头的煽动下，难民们渐渐躁动起来，连不少埋头吃饭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何大清等人。
“安静，统统安静！”
何大清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震慑闹事的刺头，而后命令下属稳住队列。
不满的情绪会在人群中扩散，唯有及时止住源头，才能最大限度降低不利影响。
“我是轧钢厂的厂长，大家都不要吵，听我说几句。”
人群稍微安静一些，杨厂长方才走到大门前解释。
“乡亲们，你们一路逃难到四九城，沿途什么光景，大家心里都清楚。
现在正是困难时期，哪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包括四九城也一样。
你们这么多人突然涌进四九城。
四九城一时间实在拿不出太多粮食给你们。
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
尽可能弄更多吃的，保证更多人不被饿死。
做得不好，还请大家多担待。
要是大家还不满意，尽管向上面告发我。
我以人格保证，轧钢厂绝没有克扣上面派下来的物资。”
说完杨厂长朝着人群深深一鞠。
难民吃尽苦头，心里憋了一肚子苦水。
况且轧钢厂的权宜之计确实有不足之处。
因此杨厂长选择柔和手段进行安抚。
不再强硬，刺激难民。
杨厂长的态度很诚恳，冷静下来的难民心中渐渐释然。
时局艰难，生存不易，光是逃到四九城的路上，就有不知多少人永远躺下。
活着走到四九城，得到救助，算是运气好的了。
比起微不足道的尊严，还是活下去更加重要。
队列稳定下来，刚才的小插曲仿佛湖面的涟漪，很快就消停。
然而，闹事的几个刺头显然并不满意这种结果。
“姓杨的，别拿这种借口搪塞我们。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厂里工人好吃好喝的，就给我们吃这些东西。
就不能让他们匀一点给我们吗。
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
我告诉你，今天要是没有白面馒头，我就躺在这儿不走了！”
说完，那青年竟不顾仪态地躺在地上，挡住打饭的队列。
“嗨，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啊！”
何大清放下饭勺，走到闹事者前面，打量起对方的底细。
“厂里工人有重要的工作，要为国家建设出力。
不吃饱饭，怎么能有力气干活呢。
要是耽搁国家的大事，你来负责吗？”
地上青年的长衫虽有些脏，但算不上破旧。
透过衣服，何大清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形。
不算强壮，但也不算瘦削。
脸上沾着灰尘，却不显憔悴。
特别是声音，中气十足，不像饿好几天的人。
“他们有工作，咱们也有工作。
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不分高低贵贱。
既然大家都一样，伙食也应该一样吧。
哪有他们吃饭，我们吃猪食的道理。”
躺地上的青年冷哼一声，怼了回去。
“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厂长姓杨的？”
探清对方虚实，何大清不由失笑。
好家伙，原来是四九城里的混混，装难民过来骗吃的。
人皆有贪婪之心。
从救助计划提出开始，何大清就想到，肯定会有不当人的混蛋跑来占便宜。
发麸糠的一大好处，就是将这些人区分出来。
因为四九城里但凡有口吃的，就不会委屈自个儿去吃麸糠。
“我听亲戚说的。”
地上的青年感觉有些不妙，不过还是嘴硬。
轧钢厂这么多人，他就不信，何大清能全认得清。
“你亲戚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岗位干活？”
何大清继续问道。
“你问我，我就说啊。
我偏不告诉你。”
刺头开始耍起无赖，不敢跟何大清继续挣扎。
“卫国，过来认一认，这是哪家的小王八蛋。
敢跑轧钢厂来消遣咱们！”
来轧钢厂讨饭的混混，大概率在周围片区混迹。
马卫国负责轧钢厂周围的治安，对那些人很熟悉。
一听到马卫国的名号，地上青年身体一哆嗦，猛然起身就要向外逃窜。
身份败露，要是被逮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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