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飞似乎在蛐蛐着谁，意有所指，令一尊躺尸的邪祖忐忑不安。
但在此时，一位铜棺主开口了，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祂看着好像在欢呼雀跃的观赏花，含笑道：“不管是谁，不管其本意如何，哪怕初心是坏的，但能执行好了，我就不会多么介意……”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显然这尊无上强者对这一幕是乐见其成的，于关键时刻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对此，魔祖失笑，感慨莫名。
“并非如此……”姜逸飞轻语，“如果一个人说要毁灭世界，那大可不用在意。”
“可如果他表示要建造一个没有悲伤疾苦的永恒乐园？那么大家就要上点心了！”
铜棺主闻言，眉梢一挑，想要争辩什么。
但只是刹那，祂便哑然，感觉底气不足。
毕竟在这个方面，祂的任何言辞都没有太强的说服力！
曾经就是祂，心怀热忱，有大宏愿，要为世间众生创造一个另类永生不死的世界！
结果如何？
后来者也看到了！
正如魔祖所说的那样，后果之惨烈，比灭世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达成了全员团灭的最坏结局！
不然，即使是无上之神，至高之帝，在进行灭世的时候，说不得也会特意留下一艘“方舟”、“渡世之筏”，让一点生机存续到未来的时代。
三世铜棺主……那可是自己的亲友团都噶了，亲朋故友都全灭，最终自己孤身一人独坐高原，称孤道寡。
这铁一般的事实，将之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有办法反驳。
最后，只能是叹息一声，眼中绚烂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不过，魔祖尽管言辞如刀，刀刀暴击，但对荒天帝出手影响的结果也未镇压与重塑。
祂只是伸出手掌，虚虚一抓，便有两颗不可言说、难以尽述的“道果”浮现而出。
一为“祭世”，一为“轮回印”！
恍惚间，若有两道身影相伴，一闪即逝，却都没有说什么，大声嚷嚷，而是像是在装死。
下一个刹那，在无尽星海一般壮阔的花粉汪洋中，这两颗道果被掷下了，宛若荒天帝出手时一般，搅动了万古长空！
几乎是瞬间，花粉粒子仍旧绚烂，却似乎一下子相隔了无尽时空，被怎样不可思议的伟力封装包裹，不再能以最强势的姿态影响人间诸世，让那光污染被净化！
“过犹不及。”
姜逸飞淡淡道，“众生不可被牺牲所束缚，不能被道德所绑架。”
“心怀牺牲的我是我，堕落腐朽的我难道就不是我？”
“皆是我！”
“既然是我，便该平等以视，何必推崇牺牲，将之凌驾在一切之上？”
“这反而是不自信的表现。”
“若认为牺牲的力量是伟大的，牺牲到最后应有尽有，这是一条无敌路，便无需特意强调，自有后来者不断追随、跟进，在经过最认真的思索后主动踏上这条路……”
“若是牺牲不过是为人做嫁衣，强调的再多又有何用？众生自会用脚投票。”
“众生尽管经常性的眼瞎，但漫漫岁月下来，他们也能看清真相，化作雪亮目光。”
“我所做的，就是帮他们建立一个能够冷静的时间阶段，不要被一时的狂热冲昏头脑，人云亦云。”
魔祖眸光淡漠，可这一刻的祂却有一种至高人皇的气场在喧嚣。
人皇，对抗天帝！
“这才是你的本意么？”铜棺主叹道，“那些得以超脱的霸主，果然是你的棋子，为你所用。”
“你分断了时光，让万灵方生方死，时刻都在轮回……既然是轮回，就有轮回印的用武之地，将被葬下的每一个刹那的过去之‘我’，各自封装于其中，无论是信奉牺牲的我，还是自私自利的我，不管是为善的我，还是作恶的我……”
“不止如此，一同沉淀的，还有一颗祭世的道果，倒映了整个人世间的旋生旋灭，与众生共鸣。”
“我已知你之真意……”
三世铜棺的主人感慨，“这是要让众生在漫漫岁月的积累与沉淀之后，于某个阶段，去回首自己的一生，所有的细节，一切的经历，全都呈现，不管是善还是恶，在最彻底的对自我的剖析后，确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曾经因一时的冲动而牺牲，也为一时的利益而贪婪，在某一刻回首、复盘整个人生，叩问本心……对牺牲换来的结果是否满意？对一时利益做出的行为是否懊悔？”
有人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见义勇为却被倒打一耙，跳水救人却被指责亵渎。
有人贪婪一时之利，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懊悔余生。
太多太多了。
这一切种种人生碎片，在某一个时刻全都呈现，彼此碰撞、冲击，让当事人回首，最终确定下真正的“自我”！
“我为众生证‘自我’！”
一尊魔祖，一位人皇，祂如是而言，“当这份‘自我’彻底清晰，跨越与浓缩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封装了被埋葬过去每一个刹那的‘我’的轮回印，将彻底熔炼，伴着‘祭世’的共鸣与回响，凝聚一道超越时空与生死的人性之光！”
“此光之崇高，便如道友的‘真灵’一般……”
轮回转生，纵然历经千百世，但一点真灵始终不灭，才能谈的上前世今生。
甚至，在轮回没有进行格式化的更新前，这一点不灭真灵，便是自我认知的载体，是轮回转世换了身体之后，还能认为“我是我”的根本依据。
如今，魔祖改造了岁月长河，修改了整个人间诸世森罗万象的底层规则，如轮回路一般，将天地众生的发展前行细细的切成了无数份，每一个刹那的时光流逝，都是一次刷新重置，是一场旧死新生。
那么，自然也该有如“真灵”这般凌驾在“轮回”之上的事物，凌驾在众生无穷无尽一般的人生切片之上！
那是一束人性之光，也是一点自我之芒！
不过，与三世铜棺主人贴心到位的服务不同，那是直接给众生将真灵改造好了，生而便有。
姜逸飞却不然。
他仅仅是提供必要的材料，基础的框架，以“轮回印”的道果为众生封装“逝去的我”，不管善恶与好坏，又以“祭世”作为动力与能源，成为凝聚性光的要素。
众生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想要凝聚怎样的自我……就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
祂只提供平台与材料，让众生各凭本事，各显神通。
“如此一来，众生性光怕是强弱不一，不能公平。”三世铜棺的主人轻叹。
“你讲公平，我却是要讲公正。”魔祖微笑，“且，你的公平也不太公平，先天是公平了，后天转生的载体却不公平，有人转生成为至强族群，有人卑微若蝼蚁……而纵然是同样的族群，投胎质量的好坏，有时也是天壤之别。”
“有的族群中，百分之一的存在，掌握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财富，余者倒欠百分之二十……公平吗？”
“这么个情况，如果有的选，怕是没几个人想要去转生到那个族群，奈何身不由己。”
“我的方法却不同。”
魔祖笑意满满，“因为后天的经历而升华自我……纵然是最卑微渺小的生灵，只要他有足够深刻沉重的人生经历，对内心触动极大，便都能凝聚无限璀璨的人性之光！”
“一生顺利，无喜无悲，平平无奇，随波逐流……谈不上刻骨铭心，那人性之光芒也就同样的平平无奇。”
“反之。”
“苦难。”
“动荡。”
“壮烈。”
“仇恨。”
“越是波澜壮阔，越是波涛汹涌，越是匪夷所思……”
“那所凝聚的人性光芒也就越闪耀！”
“当然，这并非全部。”
“也有大智慧者，能一叶知秋，管中窥豹……纵然一生平静淡泊，思想的深度却也能超越无数人，在这个领域中走到极高的成就。”
“但，不管怎么样……”
魔祖失笑，“越是出彩者，要么睿智，要么鲜活，都有自己鲜明与独特的色彩，在人性的领域最是活泼，注定了很难失我……”
“那些人性光芒黯淡者，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三世铜棺主哑然。
是。
这样的塑造方式，筛选出来的生灵，杰出者都很鲜活与生动，有一颗最活跃的心，是不容易失我了。
但……
作为代价，整个世间都不能安宁，要被最猛烈的冲击！
最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多多益善，才能在人生切片的碰撞中凝聚出最闪耀与绚烂的光辉。
这样走出来的生灵，有哪个是善茬？
其中固然少不了许多英雄豪杰人物，有坚定的信仰、璀璨的信念、不灭的豪情，可以成为薪柴燃烧，点燃最明亮的火光。
可同样的，苦大仇深的生灵，那一生艰难坎坷的存在，毕生受尽压迫的卑微渺小人物……同样也能抓住一点改变命运的契机！
这些生灵，一个两个的不算什么，数量一上去，那就是要叫天地换新颜了！
这还不提还有许多枭雄人物，以及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凡是能有所坚持、能坚定自我者，都会被一位魔祖在冥冥中青睐，从埋葬“逝我”的轮回印，以及共鸣天地的“祭世”中，得到一笔宝贵的财富！
这……很符合“魔”这个字！
“却也……不错。”
三世铜棺主忽然笑了，“轮回的路，走得坎坷艰难……如今尝试一下你这魔道，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过，历经风雨沧桑，凝聚人性之光，可有凭依？”
“真灵，凌驾在轮回之上，又在轮回中辗转，往生转世。”
祂肃然起来，“真灵是永生的，你这人性之光呢？”
“是永生？还是仅此一生？”
铜棺主说到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尽管轮回最终出了大问题，导致无数时代的破灭，遗祸到无穷岁月后，还有诡异不祥兴风作浪。
但其在最初建立时，诱惑是真的很大，被众生所渴望与认同。
因为，那是真的在赋予“永生”！
有最直白的好处存在，众生心向往之。
因为众生的向往之心，所以三世铜棺的主人最终也只是调整了轮回路的底层逻辑，而非将这条道路都彻底湮灭。
“我连一世的人生都切片成无数份，又如何会让之延续到来世？”魔祖失笑，“自然不会将永生喂到众生的嘴里。”
“没有永生之心的生灵，贸然得到了永生的道果，并非一件好事，道友你已经为我证明了这一点。”
“想死的时候，自然就该去死了。”
“人性的光芒能够闪耀，自然也可以熄灭。”
姜逸飞从容道，“但，正如太阳总会升起，熄灭的光芒也会重新绚烂。”
说话间，一口已经浑化在人世间的烘炉在轰鸣，一颗超然一切之上的金丹在跳动！
丹炉，金丹……这最宏大的炼丹始终没有结束！
此时此刻，那一颗金丹上的光芒更加刺目了，竟……绽放人性的光辉，纯粹无比，是在无边的昏暗中永无止境的开拓！
“天地也好，众生也罢，皆是唯一道所演化而成。”
姜逸飞悠悠道，“对这至高无上的道来说，一切物质、种种法则，都是祂的一部分。”
“跳不出祂的藩篱，无法超越其框架。”
“唯有思想、自我、人性……才算是略有新意，可以成为其开拓的资粮。”
“我将唯一道改变与演化，使之成为人道……自然，众生凝聚的人性，那自我人生的绚烂与精彩，都会与祂共鸣，烙印与记录，丰富其底蕴和内涵。”
“并，在有朝一日，那人性的光芒，会在不同的生灵身上重现！”
魔祖微笑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很难再现同一个人，却会有相似的花，类似的人生，最终导致类似的心路历程，凝聚相同的人性之光。”
“但，环境终究是不同的，将要面对的考验也是不同的……”
“于是，同样的光，走上了岔路，延续了征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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