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来的大商队？”
“明日就到？”
衙役一走，多财酒楼的后院里，李家人顿时像炸开了锅。
前一刻还沉浸在被官府“册封”的巨大喜悦和荣耀之中，下一秒，沉甸甸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这可是挂上“官商指定”牌匾后的第一仗，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大哥，这……这也太快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啊！”李正勇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咱们的菜就这么几样，能招待好那么大的商队吗？万一怠慢了，丢的可是县令大人的脸！”
“是啊，正华。”赵慧娘也忧心忡忡，“人家走南闯北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咱们这些家常菜，能入得了他们的眼吗？”
家人们的担忧，正是李正华此刻在思考的问题。
他知道这次接待，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考验的不仅仅是菜品的味道，更是酒楼的综合接待能力、服务水准，乃至文化底蕴。
他伸出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都别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大的事，一件一件做就都不是事了。”
他环视了一圈家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
“娘，孙氏，吴氏，你们三位今晚的任务，就是把酒楼里里外外，从桌椅板凳到碗筷瓢盆，全部用开水烫洗一遍，再用干净的布擦干。我们要让客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干净’！极致的干净！”
“正文，你负责检查所有的桌椅，确保没有一个角是晃动的。二华你和长兴，把账本和菜单重新誊抄一遍，要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对，字迹工整，一目了然！”李正华再次强调道。
“三弟”他看向李正勇，“你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去拉客，也不是去后厨帮忙。我需要你带着三华和阳阳去打听清楚，这支南方的商队他们主要做什么生意？来自哪里？口味上有什么偏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爹，”他最后看向李盛德，“您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明天您什么都不用干，就在柜台后头坐着，喝茶，看着我们忙活就行。”
一番分工下来，原本慌乱的家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各自动作起来。
原本的焦虑，化作了具体的行动，整个多财酒楼再次充满了那种紧张而高效的氛围。
李正华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厨房，他没有去琢磨什么新奇的菜式，而是将自己关在厨房里静静地思考着明天的菜单。
南方客商，口味大多偏清淡、鲜甜，注重食材的鲜味。
但他们常年在外奔波，旅途劳顿，又需要一些味道浓郁、能开胃下饭的菜来补充体力。
如何平衡这两种看似矛盾的需求？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要做一场“宴席”，一场能体现“兼容并包”理念的宴席。
第二天午后，一支由十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川河镇。
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半百老人，姓陈，正是之前与李正华有过一面之缘，并促成了第一单跑腿业务的那位陈商贩。
不过，此时的他，身边簇拥着好几位气度不凡的商人，显然，他在商队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陈老，张县令把我们安排在这么个小馆子，是不是有点……太怠慢了？”一个年轻商人看着“多财酒楼”那略显朴素的门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商贩捋了捋胡须，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芒，比着大拇指笑道：“王老弟，你可别小瞧了这家酒楼。我跟你们说，这里的掌柜，手艺是这个。”
一行人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
李正华亲自迎了出来，脸上挂着热忱而不失分寸的笑容。
“陈老，各位老板，一路辛苦，快到阁子里上座。”
他没有将众人引到大堂，而是客气地请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已经被临时改造过。原本的四个小阁子被打通了两个，合并成一个宽敞的雅间，摆下了一张能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
另外两个阁子，则成了他们临时歇脚喝茶的地方。这种安排，既保证了他们商谈的私密性，又显得格外尊重。
商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虽然和其他的酒楼比还欠缺一些，但能看得出，这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急忙赶工出来的，这样的态度让众人非常满意。
待众人落座，茶水点心奉上之后，李正华并没有拿出菜单，而是拱手道：“各位老板远道而来，旅途劳顿。今日这顿接风宴，就由在下做主安排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陈商贩和众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掌柜的气度不凡，便点头应允：“好，那就全凭李掌柜安排。”
片刻之后，凉菜先行。
四道精致的凉菜，摆在桌子中央，分别是：江南特色的“糟香醉鱼”，本地风味的“蒜泥拍黄瓜”，川蜀风情的“麻辣牛肉干”，以及一道清爽解腻的“冰糖雪梨丝”。
东南西北，四种风味，泾渭分明，却又相得益彰。
商人们的眼睛都亮了。他们都是走南闯北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四道菜里的门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做菜了，这是一种格局！
众人动筷，入口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醉鱼糟香浓郁，回味甘甜；拍黄瓜爽脆可口，蒜香开胃；牛肉干麻辣鲜香，嚼劲十足；雪梨丝则清甜润喉，正好中和了前三者的味道。
仅仅四道凉菜，就已经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紧接着，热菜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李正华没有一味地追求清淡，而是将浓郁与清鲜穿插进行。
先是一道汤。不是什么名贵的山珍海味，而是一锅奶白色的“河鱼萝卜丝汤”。那股子鲜掉眉毛的滋味，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紧接着，是酒楼的招牌“红烧排骨”，酱香浓郁，软烂脱骨，让这些吃了多日干粮的商旅大呼过瘾。
而后，又是一道清淡的“拌生菜”，碧绿生青，吃的就是那份蔬菜的清甜和爽脆。
再然后，是那道传说中的“赛螃蟹”，金黄蓬松，鲜美异常，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一道道菜，或浓或淡，或咸或甜，或麻辣或清鲜。
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棋手，在餐桌这张棋盘上落子，每一次都恰到好处，每一次都引人入胜。
一顿饭，吃得所有商人都是酣畅淋漓，满面红光。
酒足饭饱之后，陈商贩站起身，对着李正华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掌柜，陈某走南闯北三十年，吃过的宴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今日这顿饭，是我这辈子吃过最舒心、最畅快的一顿！”
他由衷地赞叹道：“你这菜里，不仅有味道，更有见识有格局！陈某服了！”
其他商人也纷纷附和，看向李正华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尊重。
李正华只是微笑着，平静地说道：“各位老板谬赞了。能让大家吃好，就是我这个厨子最大的本事。”
宴席散后，客人们都满意地离去。
陈商贩却特意留了下来，他将李正华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李正华心头狂震的话。
“李掌柜，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酒楼开到我们富庶的江南去？只要你点头，我陈某人愿意出钱、出人、出地，我们合伙干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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