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终成相思意

筱酌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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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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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天宗。

晨光初透,山岚未散,八月底的山林裹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

远山如黛,轮廓在氤氲中若隐若现,近处层叠的峰峦被晨光染成深浅不一的青灰,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山径蜿蜒,石阶上覆着昨夜未干的露水,踏上去沁凉沁凉,鞋底沾湿了,却也不恼,反添几分清幽。

慕允儿风尘仆仆地从山外赶回来,到了石室便将所得的情报默写出来,交给代理教头。

她在桌案上扒拉着信息茧子,准备再多领些消息任务,这类的事黑衣大多都不愿意干,又繁琐又吃力不讨好。

和她同批的黑衣,上道的都开始击杀目标了。

只有她慕允儿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看法。

可她这也不是没了法子,原以为留下来就可以跟喜欢的人待在一处,就算不能相守默默看着他也好。

可现在呢!

她的身份恐怕是纸包不住火了,自从上次差点被清风逮住之后,她真的很害怕被清风认出来,好死不死偏偏清风还是她这一批黑衣里的领导者。

她的身份是石三,是同批考核里优秀前三的名次,一直躲着不见人,别说是少羽怀疑,但凡有个明白人一查,她就完蛋了!

为了不长时间的待在后山,又怕被有心人起疑,只能谎称身子骨弱,先找些琐事干干,不能让领头的觉得她无所事事,岂不是小命不保。

一个多月都在外面,基本是回来交差一趟,又躲出去七八天,真别说,这法子还不错!

代理教头是继封一和焱溪之后又在金漆黑衣里挑选的一名骨干。

力乔,岁数不小了,快四十了。

原先也是半路出家的江湖猛子,不过就因此否定他的能力是万万不可的,为何他会在众黑衣里脱颖而出呢?

是因为他那耍得虎虎生风,是配上刀法精湛的武功,特别是其中一招力拔山河。

这招,听她同期的师父讲,出手时连暗卫都甘拜下风。

力这字也是顾名思义,乔呢取用与他母姓,叫着叫着也都习惯了。

本来在天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名字就是摆设,只有上岸或者能力优秀者可以拥有姓名。

慕允儿挑挑拣拣,选中了四个还算满意的信息茧,正准备离开,外面的守卫便将石门打开,她听到动静往回一看。

一个威严的男人站在门口,那便是力乔代理教头,慕允儿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咯噔一下,如今的她是越来越谨小慎微。

还未等力乔开口,慕允儿已经规矩地挪到一旁,恭敬地作揖行礼,“代理教头,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别的吩咐?您只管说,小人定义不容辞!”

力乔扫视了石室,看到石三手里捏着的信息茧,不动声色地朝后面看了一眼,守卫者们皆会意,立刻离开。

他背着手走进石室,走到书案边,木框里的信息茧还剩下不少,露出深意的微笑,“你叫什么?”

慕允儿低眉不敢直视,赶紧应答,“回教头,小人叫石三。”

“石三…昂,我记得你。原来你就是石三啊,听说你在一次月考中被自己人重伤,你现在可好些了?”

“没想到教头还听过小人的故事呢?伤早就好了,小人在百草园住过些日子,恢复的还不错。只不过小人身子骨弱,如今用内功的时候还有些吃力,不过已经在调理了。不日便可重返队伍,继续给天宗效力。”

慕允儿也不能完全没心眼的回答问题,既然教头问了,她也怕后续麻烦,就先开口说明情况,也不至于最后被逼上绝境。

这是她的生存法则。

果然力乔在听了石三的解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双眼放出带着压迫感的威慑力,“你在百草园住过,可见过王伯的得意门生?哎呀,那小子也是许久未见了,今年应该十九了吧!”

慕允儿当然听出来他在套话,只不过她这个阶级的不可能在老道的教头面前扯谎,而且他故意说错少羽年龄,不就是在等她纠错嘛!

她若有所思的笑道,“教头问的是少羽暗卫嘛?不瞒您说,我对少羽兄弟很是敬佩,我的伤就是他治好的。前不久我还当了他的药童呢!”

慕允儿不能表现的太熟,也不能不熟,所以只能捡大家都清楚的事情说。

“可我怎么听说你这一个多月都在外面,即便是回来也是提交了资料就走的。作为那小子的专属试药人,他能放任你啊?”

果然,在这等着她呢!

慕允儿清楚的知道教头话里话外的意思,这里面的水可深了。

“这便是小人最敬佩少羽兄弟的其中一点啊!上一次新出的陵容草,让小人好一顿痒,就因为小人体弱,这手上的疱疹一直没好。少羽兄弟是怕下次试药的时候,和体内的毒素相撞,误了正事,才宽限了小人几天的清闲。”

慕允儿说着便将衣袖拉到小臂,已经结痂的红褐色疱疹还留在皮肤上。

力乔收起了让人心寒的眼色,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探究,“教里一直对有贡献的黑衣有专门的养护。你这点小毛病就不用挂在嘴边,这样吧!你先把拿的茧子做好,晚上我安排人带你去城里的据点,那边有特供的药浴。”

原以为慕允儿有备无患,在回来前擦了过敏的药草,就算遇到人问责,也有借口。

可千算万算…没曾想……

慕允儿微张开嘴,“教头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吧,不是专门为你设的。是刚好,与你同期的兄弟,他们执行完任务回来复命。是李老特批的,我呢,晚上还有人要训,这个位子就让给你了。”

力乔郑重地解释,最后还体恤的拍了拍慕允儿的肩膀,冲着她笑了笑。

慕允儿能说什么?

她只能先认下,要不然当场撕了教头的脸面,她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

她拱手行礼,微微一笑,“那,小人便不推辞了。谢教头的关心!”

慕允儿走出山门五里地,才敢放松下来。

她瞅着自己手里的信息茧,“早知道这样,我死都不会回来的。”

这个力乔多半就是故意的她回来,逮着机会就剥夺了她的自由。

力乔专门提到少羽,李老,还说什么教里对有贡献的黑衣一直有养护,这些字眼。

不就是在提点她,拎清楚她自己的位置嘛!

而且又不是她故意非要通过考核的,关键是不通过会死的,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东巴县衙门。

八月底的秋阳斜斜地刺破云层,将衙门口那方青石照得冷硬如铁。

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铜兽狰狞,仿佛在无声地吞噬着过往的喧嚣。

门前两尊石狮沉默伫立,爪下踏着顽石,鬃毛在风中纹丝不动,似在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肃穆。

街道上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马车的辘辘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行人摩肩接踵,或驻足讨价,或匆匆赶路,脸上洋溢着生活的鲜活。

不远处,酒旗招展,茶肆里飘出阵阵笑语,与衙内的冷寂形成鲜明对比。

梁启明朝着头上悬着的太阳望去,微麻的膝盖弯着走一步都难,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不正直,双手只能蜷缩在怀里。

驻足在台阶上片刻,他感受到了迟来的暖意,呼吸开始变得很慢,眨眼间头觉得昏昏沉沉的。

好不真实,他居然真的出来了?

憋着一口气,走下了剩余的八节台阶,身上还隐隐作痛的伤痕,亦能证明他还活着呢!

梁启明木讷的抬眼最后一次向衙门看去,那被擦得锃亮的公正廉明的牌匾,赫然立在门楣之上。

离开了衙门的视线范围,他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神经,手扶在胡同的砖墙上,结实的胸膛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看看我说你什么好,衙门早上来的通知,你现在才告诉我。我这一把老骨头呦,都要被你弄散架了!”

“娘,衙门的官爷突然来家里,儿子也是惶恐万分,生怕惹到祸事嘛!您消消气,消消气,慢点走!”

王大娘拄着拐杖,奋力的向胡同口走,身边有个长胡子的中年男人,看打扮非富即贵,他低声下气的哄着她。

王大娘嫌弃的推开男人,往前一瞟,就见到熟悉的身影,不过这人披着头发,她还不敢上前仔细辨认,“小梁?是小梁吗?”

梁启明在身体支撑极限,找到了慰藉,他缓缓转身,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大娘先是是一愣,面前的梁启明那还有个人样?

脸上脏兮兮的,沾着血污,肿了大半边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即使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从领口处还能看出脖子上的鞭痕。

她瞧着他这副模样,即刻在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等她走近些,梁启明才用微弱的声音问道:“王大娘,您怎么来了?”他不敢将手挪开,这是撑着他身子的唯一支撑点。

王大娘心疼的看着梁启明,有一瞬间想到了她那可怜的老姐妹,这是她唯一的孙子,故人之后她怎么能不动容?

中年男人也不再解释自己的迟到,很有眼力见的搂住了梁启明摇摇欲坠的身子。

挂到中年男人的身上那一刻,梁启明才没有后顾之忧的仰头倒了下去。

香岳酒楼。

梁启明直接从白日睡到了夜间,当他苏醒时,打量着眼前的房间,似乎不是他的客栈。

拖着疲惫的身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才发现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衣裳。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铜镜前,撩开衣襟,身上的鞭伤都被处理过了,透着凉凉的舒适感。

拧干了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户。

这是三楼,外面是熟悉的街道,斜对面便是他的客栈后门,又想起接自己回来的好像是王大娘,所以他应该是在酒楼的厢房里了。

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他发了一会儿呆,才迈出房门。

来到院子里,正巧碰上王大娘,她本来腿脚就不便,手里还提着食盒。

梁启明赶忙迎上去,一把接过食盒,“王大娘,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大郎没陪你一起吗?”

王大娘对他的出现很吃惊,眼里溢出欢喜之色,兴冲冲的问:“小梁啊,你醒啦?哎呦,快快,这正是大郎拿来的,他现在可厉害了,新开了一家食肆。专门拿来说要给你尝尝,你就醒啦!”

梁启明赶紧扶王大娘进屋,将食盒里的糕点和佳肴拿出,他很亲切的给王大娘倒了茶水,递上碗筷。

王大娘也满眼和蔼的看着他,“不用忙了,你才醒,饿了吧!你先吃好了,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

梁启明不慌不忙的给自己碗里夹了一个大馒头,坐下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王大娘就像我祖母一样,我们一起吃!”

他这是真心话,毕竟在自己遇难时,只有王大娘还一直帮衬着,不仅不怕晦气来接他,还把他安排到自家酒楼。

每每看到王大娘亲和的身影,就能回忆起祖母,可惜祖母四年前就走了。

他夹起牛肉往嘴里塞,塞得满口都是吃的,鼻子酸酸的,呆滞了一瞬,眼眶开始湿润,眼角不合时宜的滑下一颗泪珠。

王大娘看着是揪心的难受,伸手想替他拂去眼角的泪,梁启明立刻展开笑容,重重地用衣角蹭去泪水,抽泣着多余的悲伤。

“傻孩子,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大娘,我没事的。我…我只是觉得好吃,太好吃了!”梁启明哽咽地回答。

王大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眼窝子浅,看不得小辈受苦,双眼也跟着红了起来。

“小梁啊,没事的。你受的苦都过去了。”

“嗯….嗯!”梁启明又扒拉了两口馒头,后知后觉的他才反应过来,王大娘刚才说的话。

“大娘,你刚刚说大郎新开了一间食肆?这年头开店要花不少钱呢,再说了每月都要额外再交一笔,今年的生意都不景气,您怎么也不劝劝大郎啊?”

“没事!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林县令被抓了,朝廷派了新任县令继位,听说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

“新县令?”

梁启明本来还在疑惑林狗官怎么会突然放了他?

难道说他今天能够出来,是新县令的手笔吗?!

见梁启明吃惊的样子,王大娘又继续说:“是啊,我呢我也是听街坊在议论的。我没见过,不过听大郎说,以后全县城的商户都不用再额外交保护费了。这样一来加上盈利,能剩下不少钱来呢!这么一合计,大郎就把手里空着的铺子选了选,开了一间分店。反正食材,还有厨子和伙计都是现成的!”

“新县令免的?”梁启明不免得感慨万千,心里的疑问愈发强烈。

“大郎说是开铺子的都收到了衙门发放的昭书,这两天你不是还陷在牢里,我呢!也本想着去县衙再问问,没想到今天一早大郎己收到了县里通知。”

王大娘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笑容,平视正前方,眼眸亮晶晶的,“好啊,这才是衙门应该做的事情才对!如果这个县令真的是为民做主的好官,那咱们也算是看到了希望了!”

梁启明对这个新来的县令还是抱有一丝怀疑的!

虽然这对商户之家来说都是好事,可是他的客栈……那都是牵扯着人命的案件,这次能侥幸逃脱,下次呢?下下次呢?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势背!

客栈在他祖父手里的时候,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他才接手不到十七年,怎么就混成了这般模样?

都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他们官场相护还少吗?当初县里来过大官视察,可林中唐的狗腿子很有势力,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大官替自己的客栈证明清白!

这些年饱受争议,他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大娘,那我的客栈,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是很关心祖宅的情况,王大娘听后欲言又止,“你也知道林狗官对有钱有权的人是什么态度,客栈现在已经被镖局的人盘踞着了。你现在又刚放出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真的没法跟他们比,不过你放心。”

“我让伙计们都注意着呢!总归是些外来人,不会常待,估摸着个把月折腾不到东西,就回去了呢!这段时间,你呀,就安心住在我这!”

他嘴角扯出弧度,尽量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好,我听大娘的!”

梁启明知道王大娘是不希望他再一次为了客栈的事情被牵扯进官场,说这些话,也只能算是安慰。

可他心里对客栈不仅是家的感觉,更是祖父祖母奋斗一辈子的心血,在自己手里经营不善是他心里永远的刺。

他发过誓,一定要帮祖父守好家业,所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完成嘱托!

客栈必须早点拿回来,这几日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与那帮人周旋!?

江城,凤凰汤泉。

慕允儿和同期的黑衣分批次被送入汤泉中心。

这里的建设虽然不是很好,但能够成为据点的地方,风水地理位置绝对都是顶好的格局。

别看汤泉虽然建在郊区,但能在江城,天宗的管辖范围内,来此处泡汤的自己人除外,那就是有头有脸的权贵。

也算是一处既能大肆敛财,又能收集情报的重要据点了!

慕允儿这三年中极少在外露面,基本都是戴着面巾,因为她的长相在一众大老粗里面显得太过阴柔,会引起怀疑。

只有在少羽面前,才会卸下伪装。

而今她被带到这里,同批的黑衣也都到场了,少羽不可能不知道,若是他寻个由头找自己回去试药,肯定可以逃过这劫。

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出现,恐怕也是来不了了吧!

“呦,这不是鲜少出现的石兄弟吗?以往咱们出任务何时见得到这尊大佛呀!兄弟们,你们看看是怎么回事啊?”

果不然,她独来独往的不合群已经成为同期的谈资。

慕允儿本不想招惹是非,冷冷看他们一眼便准备越过他们。

人群里有两个刺头看不惯,出来阻止,他们袒胸露臂的模样,让慕允儿眼睛很不适应,“石小兄弟,听闻你每每考核都名列前茅,可独独没出任务杀过人。兄弟我有点好奇,难不成你是有什么隐疾吗?所以不敢面对!?”

除了阴阳怪气还不够,他们竟然还敢取笑慕允儿。

慕允儿听着虽然刺耳,但她根本懒得反驳,她还是别引人注目的为好!

但这口气,她是不打算咽下去的,要是这次沉默了,下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她皱了皱眉头,不屑的瞧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了应对之法,“我有隐疾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倒是这位大兄弟,你面色蜡黄,眼球爆突,想必是中了什么难解的毒还未清除。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

面前的男子仿佛是吃了死苍蝇一般,看着得不到好处也不再多言,狠狠剜了她一眼离开。

还没跨出去两步,迎面撞来一阵阴风,慕允儿险些躲不过,踉跄侧身才避开那把几乎是贴近她鼻尖的匕首。

发丝被削下来一缕,脸上的面巾很快滑落,还好慕允儿眼疾手快的扶住松开的绑带。

“小兄弟,他们说的很是在理,你又何必如此恼怒?其实我也很想试试这新一批黑衣里的后起之秀是如何水平?”

插在地上的匕首被人用内力重新收入刀鞘,走路晃晃悠悠的一名灰衣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慕允儿很警惕的盯着他,此人的内功和威压远在场内所有黑衣之上,她必不是对手。

灰衣男子挑了挑眉,打量着石三,细胳膊细腿,连身材都比一般男子要矮过一个头,特别是那双小脚,像极了女人的尺寸。

若不是天宗考核指标摆在那!

他真的会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女人!

慕允儿不敢露怯,手握拳脚尖点地,侧身站着,为随时进攻做准备。

灰衣男人似笑非笑地扫过人群,刚才还叫嚣的黑衣们,鸦雀无声,显然都是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给震住了。

灰衣男人站在慕允儿面前,等着她的回应,她抿了抿嘴开口道:“大人是何身份,小人怎么敢跟您动手?况且,小人刚试过药,体虚的很,没能为天宗效忠是小人的过错,可教头说过,会给小人点时间的。这才有机会同这么多优秀的兄弟们一同来泡温泉。”

慕允儿也是摸不准灰衣男子的身份,但肯定是跟前辈师父一个级别或更高阶的存在,与其扯谎还不如,如实供述。

“这我知道,力乔同我讲过。但天宗出来的没一个是孬种,我不吃人!你不用如此害怕。就当是切磋技艺了!石三小兄弟,放松些!”

灰衣男子话音刚落,便像一阵风似的冲她杀来,下腰虽然可以躲过他的攻击,但是也给了他继续进攻的机会,她不想让了!

今天说好的是来泡汤的,就算是灰衣男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应该会在乎这么多新人对天宗的看法吧!

那她慕允儿就拼上一拼!

绳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卷着射了出去,尖头带着刀片,迅速旋转,灰衣男子眼色一凝,在空中翻了一周半转体,稳稳的落在旁边的树上。

他翻了翻衣襟上的一道缝隙,意外的啧啧嘴。

“嗬,有意思了!”灰衣男子挑了挑眉,嘴角疯狂上扬,眼里全是欣喜之色,“我倒是得高看你一眼了!”

墨染的夜空悬着一钩冷月,莽莽古松林深处,唯有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与爆裂的撞击声刺破死寂。

慕允儿手腕疾旋,那柄淬炼玄铁、柔韧如活物的?鞭绳镖?发出低沉的破空嗡鸣。

绳镖如一条蓄满劲力的毒蟒,倏然绷直,末端三棱镖刃化作一点夺命寒星,直噬灰衣男子的心口。

灰衣男子身形不动如山,嘴角噙着一丝冷峭,手中那柄不过八寸的?银韧匕首?看似随意地斜斜一撩。

“叮!”一声脆响,火星迸溅,绳镖刚猛的直刺竟被一股阴柔粘滞的力道巧妙卸开,绳镖顺着匕首刃锋滑落。

这便是前三十回合的缩影。

慕允儿也是把绳镖的弹力?,运用到了极致。

挥舞起时而如灵蛇盘绕,缠向灰衣男子下盘。

时而绷直如枪,疾刺咽喉、双目。

时而又借助抽击石柱的反弹之力,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扫来,鞭影重重,呼呼作响,仿佛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然而灰衣男子那柄短小的匕首,在内力灌注下,竟似有了生命。

他步法诡谲如鬼魅,以匕首精准地截断鞭势的发力点,或是以浑厚内力硬撼鞭梢,震得鞭绳嗡嗡乱颤。

匕首的寒光在他指掌间吞吐不定,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划拨,都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阴狠内力,震得慕允儿虎口发麻,气息翻腾。

“哼,三十招已过,你的花样,不过尔尔!”灰衣男子陡然一声冷哼,眼中凶光暴涨。

他已彻底摸清了石三的底细,招式虽奇诡,绳镖亦算神兵,但内功修为远逊于己!

试探结束,杀心已决!

他身形骤然模糊,仿佛原地消失,下一瞬已鬼魅般欺近其身前丈许。

那柄银闪闪的匕首不再格挡,而是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漆黑厉芒?!

匕首上附着的雄浑内力凝练到了极致,空气仿佛被其吸扯、压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

这一刺……

快!准!狠!

蕴含了他毕生修为的精华,锁死了石三所有闪避的方位,直贯胸膛!

正是其成名绝技,幽冥刺。

慕允儿瞳孔骤缩,绳镖尚在身侧回旋,根本来不及回防!

那匕首带来的死亡寒意已透骨而入,慕允儿拼尽全身内力凝聚于双掌,试图做最后的徒劳格挡,心知已是螳臂当车,一股绝望瞬间攫住了她……根本挡不住!

难道今日她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就在那淬毒的匕尖即将洞穿慕允儿心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石柱旁阴影中闪出,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沛然莫御、如山如岳的浑厚气息骤然降临,将灰衣男子的那必杀一击,威憾杀气冲得七零八落。

来人只是出了一剑,便将那股泛起的真气化得干净。

黑衣人仅伸出?两根手指?,迎着那凝聚了灰衣男子全身功力的匕首,轻轻一夹!

时间仿佛凝固。

“铮——!!”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金铁悲鸣响彻天际!

那柄削铁如泥,灌注了灰衣男子八成内力的匕首,竟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两根手指间应声而断!

前半截匕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深深没入不远处的石柱里,直没至柄!

灰衣男子如遭雷击,闷哼一声,气血狂涌,脚下“蹬蹬蹬蹬蹬蹬蹬”连退七大步,每一步留下深深的脚印,脸色瞬间煞白,惊骇欲绝地望向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黑衣长袍,手握三刃长剑,眼神里满是对世俗的不屑。

此人脸上还有一道疤痕,像是旧伤,身材比例极好,若是抛开这点小瑕疵,也是妥妥的美男子。

灰衣男子见到击退他人的面容之后,先是惊叹于此人居然有与自己抗衡的能力,又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停下了手,“你不在山下好好待着!?没事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你有调令吗?”

十一两指拈着那半截残匕,看也未看,随手丢弃,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他挡在气息紊乱的慕允儿身前,目光平静地落在灰衣男子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如同松涛过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沉压向对方:“同为教派中人,不为任务,却在私下乱斗,你猜我若是等下在清风面前说一嘴,你还有好日子过吗?”

慕允儿其实还停留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但听到了清风的名字,还是紧张了起来,她忍不住的向周围看去,生怕被某人看穿!

灰衣男子惺惺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摊摊手,指着石三说:“都说了是切磋!天宗出来的哪有怕死的胆小鬼啊?我说的对吧,石三小兄弟!?”

慕允儿捂着疯狂跳动的心口,不合时宜的应付了一句,“你说是就是吧!”

十一拧眉斜眼瞅了她一眼,像是有责怪的意思,自己帮了她倒成了多管闲事之人。

瞥到她恍惚的神情,十一心有思索,回头阴冷的看着灰衣男子。

“石三是这批新人里的优胜者,不是你长老院里的那帮酒囊饭袋,周大少爷若想寻乐子,十一有得是闲工夫。但你想动李老的人,你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灰衣男子的脸越发难看,死死盯着十一和后面的石三,“你也不过是主上身边一条忠心的狗而已,少拿长老来压我!真他妈的晦气,本少爷不想玩了,什么东西…真给你脸了…”

他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嘴脸,走开时背着身又骂得很脏,可十一并不在意。

十一收起剑,朝旁边看了一眼,原本还想留下看石三出丑的黑衣们,都灰溜溜的跑走了,院落里只剩下了他跟慕允儿两人。

“你怎么…”慕允儿还没来得及问,十一就先上前抓着她的手,严肃且意味深长的交代,“这里不合适说话,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雅间,十一仔细的逐步检查了房间,才放下长剑,回头看她,眼中全是不善的味道。

“你混进来只是为了他吗?”

慕允儿眼里溢出了落寞,不再掩饰内心的脆弱,揭开面巾,露出真面目。

“我说是,你信吗?”

十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顺势靠在桌边,言语中透着浓浓的规劝,“你不该进来的。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你就敢贸然跟他动手,得罪了他,你以后更加难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命,也不好拿的。”

“这自信倒是和那臭小子一模一样,你别以为通过考核就行了,你也看见了,如果不杀人,你在天宗是没有价值的。像今天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慕允儿狐疑的看着他,又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心里有几分明了,不过还不能确定,追问道:“是少羽让你来救我的吗?”

“公主那么聪慧,当然是早就该猜到了,何必又要问出来呢?今天跟你打的人,叫周浦,是周长老收的第三位义子,也是最阴毒的一个。”

“怪不得如此嚣张了!”慕允儿默默点点头,又看向十一,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你能不能…….”

“什么?”

“我不可能和他们一块泡温泉的。还请大人好人做到底,带我离开。”

十一没接她的话茬子,饶有趣味的问:“他一会儿就到,你确定现在要走?”

“我之前差点被他发现了,我不能见他!至少…现在不能!”

慕允儿声音都开始颤抖,十一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害怕被识破身份,她红着双眼低眉颔首,手中恨不得把扯下的面巾揉进肉里。

十一这瞬间也有些感动,公主的这份爱很勇敢,甚至比自己更厉害!

他想起心里的那个人,更加得知其中不易的选择和坚持。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但是以后,我不会再插手!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应对了!”

慕允儿眼眸中闪过亮色,连说了两次,“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十一。”

汤池多半都是在室外,三丈长,一丈宽的算一个。

四名婢女端着各不相同的草药,花瓣往池子里撒。

因此每个池子的汤色都不一样,一般由浅到深,色越深代表药效越高,耐受的程度也愈发挑人。

单单解乏,泡泡花瓣汤或者原汤即可。

完成任务的新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伤,毕竟这帮人里谁都不是正式的金漆黑衣,都很知轻重的选择了浅色的池子。

褐色的池水里冒着白烟,一位穿着白色里衣的年轻男子,步伐轻盈的朝着它走去,浸入池中,全身开始发红,猛烈地药味裹挟着他。

对他来说非但没有事,一盏茶的功夫,面上更是带着享受的模样。

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猩红地双眼,他扫了一眼四周,本来想来伺候的婢女看了一眼便被吓得心肝一颤,不敢上前。

直到婢女离开,他那副骇人声势,恢复到了原本的清冷孤傲。

他用池水过了一把脸,将整个后背沉入水下,后脑勺轻轻放置在台阶上,静静地感受着强烈的药力顺着毛孔打开时,被源源不断输送到身体里,和内功彻底融合,化为一道无形的蒸汽从脑门上升腾而出。

“咚咚咚…咚咚咚…”

好熟悉的心跳声!

还有不同于刚烈药草的辛辣味,带有甜甜的果味,逐渐的笼罩了整个鼻腔。

清风嗅出是淡淡的女儿香,好奇的往左边的步道看去,一道熟悉的背影缓缓走过,在这人的怀里还抱着衣着暴露的舞女。

舞女的腰身曼妙,手指纤细,肌肤白皙,唯独看不见面容,被深深埋进了抱她之人的胸膛里。

他不禁眯起双眼,不解的注视着,也没出声叫喊住那道人影,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浓雾笼罩的汤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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