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读书无用
已经放过血、没有了生命体征的六头大肥猪，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晒谷坪的一个石台上。
穿着短褂和长筒雨鞋的壮实汉子，拿着一把尖刀在猪后腿上割了一个口子，再把一根铁棍从开口处插进去，随即在猪皮和猪肉之间捅了几下。
最后，他鼓足全身的力气从那个开口处向里面吹气。
丁大林在一旁紧张地盯着猪大称的动作，还不时地回头跟林林和春芽解说，
“ 吹猪不是有力气就能办到的，还需要一种巧劲，一定要把猪身上所有的皱褶挣开，才能够放到开水里褪毛。”
这果然是一件考验真功夫的活，这个人鼓腮瞪眼，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才能让那头猪像气球一样迅速鼓胀起来。
“ 真厉害。”丁大林继续小声地说道，“ 春芽，那天我们把野猪拉到你家，我们父子俩轮流吹了半天，才把野猪吹涨，你看人家，几分钟就搞定了。”
这时候，陆长福站在高高的树墩上拍手，把社员们召集过去，他开始说话了，
“ 社员同志们，阶级斗争万万不能停，我们要年年说、月月说、日日说……”
惯例的开场白说完，陆长福拿出一个罐子，“ 这次分猪肉，还是像以往一样领号码，喊到你的号码，你就上去领。”
想了一下，他再次声明，“丑话说在前头，大家摸到什么就是什么，谁如果吵吵，就别领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下了保证。
一头猪身上有肥有瘦，每个人都想要肥肉，不想要瘦肉和骨头，这怎么行呢？
所以一些公社的绝招就是抓阄，这样一来纯属看你自己的运气，能避免不必要的矛盾，谁也没法叨叨咕咕。
春芽伸手抓了一个纸团，打开一看，“ 二十八号，林林，你几号？”
林林和木枣花都把自己的打开，却是比春芽早一些。
猪大称果然厉害，大家抓好号码，他和一个助手在队里社员的帮助下，也收拾好了这几头猪。
不过他的活儿还不算完，他还得负责帮大家分割猪肉。
六头猪去除内脏和脑袋，每头都卸成八块，白里透红的猪肉膘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地。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真走运，今年的猪都没有痘肉。”
痘肉就是“ 米猪肉”，学名囊虫猪肉，它具体表现在猪的各个器官上会有或多或少米粒状的囊包。
这些囊包呈石榴籽状，黄豆样大小、乳白色，有点象是肉中夹着米粒一样。
如果猪身上有囊虫，自然就不能食用，那么这头猪就算白养了，败兴得很。
这一声喊，让大家都兴奋度又高一截，好像平白多得了几斤肉似地高兴不已。
赵满仓伸出手，往最厚一块肉探了过去，“ 好家伙，这膘子整整有一巴掌厚！”
猪宰好，这时候主场交给了崔余粮。
他指挥汉子们把肉放到磅秤上，分几次把肉的总重量称了出来，随后飞快地计算出数字，并且报了出来，
“ 六头猪拢共九百八十斤，出肉六百四十五斤，平均分到每个社员的头上，就是每人三斤一两！”
“ 一号是谁？出来！”陆长福喊了一声。
寒风瑟瑟，这个瘦削汉子却出了一条大汗，一半是累的，另一半却是兴奋。
他当这个队长也有好几年了，却没有哪一天象今天这样意气风发，简直有伟人所说的那种：“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万丈豪情了。
抓到第一名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没看到，猪大称面前摆着的那块肉，槽头肉起码有好几斤。
槽头肉位于猪脸颊肉的下方，也是杀猪时下刀的刀口部位，这块多有污血，肉色发红，肉质绵老且肥瘦不分。
最主要的是，这块猪肉上面还分布着各种淋巴和脂肪瘤，大家都不乐意要它。
应声走出来的是牛老栓，他一脸憋屈的神情，“ 我这个孙子，读书考倒数第一，抓阄倒抓正数第一。”
大家哄然大笑。
他孙子牛火昆今年十六，也是在川山矿中学念书，这个孩子是个鬼机灵，读书却不怎么样，年年都是垫底的成绩。
“ 爷爷，这种重要的机密情报，你怎么说出来了？”把手拢在袖子里的小少年十分不满，
“ 我妈说，一个人能够写写算算就行了，考太好会变成‘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
这么一顶大帽子盖下来，大家都不敢再笑了。
春芽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果然，现在还是“ 读书无用论”的天下呀，不过，最多还有十个月，这一切都将会成为历史！
全国大考之日来临，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才是真正的牛！
崔余粮翻了翻手里的户籍册，大声宣布，“ 牛老栓，七口人，共分二十一斤七两。”
猪大称利索非常，一刀下去，他直接把一大块肉扔到磅秤上。
“ 二十一斤！真准！”陆长福弯腰看称，“ 大称，再割七两过来就够了。”
春芽饶有兴趣地看了几户人家领肉，这时轮到林林了。
“丁荣，六口人，十八斤六两！”崔余粮大声喊道。
丁林林拿着一个竹箩筐上前，装起自家分到的五花肉，她乐滋滋地对春芽说，
“让我妈把它炸起来做扣肉，今年可以尝尝你说的梅菜扣肉了。”
“我帮你抬回家吧？”春芽说道，“也好顺便试一试那几件衣服。”
说到衣服，丁林林就没有什么不肯的，两个姑娘抬起箩筐往丁林林家走去。
夜幕幽蓝深邃，几颗充满幻梦般的星子零零落落，一弯淡月遍洒清辉，薄薄轻纱笼住整个村庄。
柔柔的月色融进清冷夜风之中，一切变得缥缈迷离起来，路旁长竹和屋后大树迎风摇曳，颇有娉婷袅娜的风致。
丁林林看一眼月亮又看一眼春芽，“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看月亮、数星星？”
春芽抿嘴一笑，正想说话，一个声音忽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是看星星，数月亮吧？小豆芽，就你那种智商，能把月亮数清楚都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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