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南的哀嚎传不到二十多里外的杏山，但风可以吹过来
吹来的并非只有寒风，还有各种风声。
松山那边打的天昏地暗，杏山这边风轻云淡
站在杏山山头看不到那边的景象甚至也听不到任何厮杀声
但那边的任何风吹草动经由数十骑探马来回奔驰送到了常宇跟前，然而面对每个消息他都平静无波，抱着热茶和李慕仙对弈
整整下了六盘棋，他输了六盘
换做他人早掀棋盘不玩了，但他毫无波澜：“再来一盘”。
换做他人早让棋了，但李慕仙不一样，他下的极其认真，有子必吃，有帅必将
擂鼓攻城了
高第部攻上山头了
马科迎敌去了
主攻部队攻到城下了
鞑子西路援兵杀来，王征南部奋力阻击……
这个时候常宇放下棋子，起身走出屋外寒风袭面：“再探西路”
身上落了白，寒风冻红了脸颊，甚至连手中的暖婆子都有些凉了，常宇这才走进屋看了一眼在火炉边假寐的李慕仙：“道长好定力，就不好奇那边打的如何了？”
“好奇，若非脚上生了冻疮实在难熬外边苦寒，真想亲临一观，瞧瞧那祖大将军的手段”李慕仙睁开眼正了正身子。
常宇笑了笑，心知这老小子生怕自个带他去前头瞧个热闹，赶紧那话堵住。
“贫道见督公大人才是真的好定力，也是，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又何奇之有”李慕仙见常宇落了座并无要前往的意思心下松了口气。
“道长这马屁拍的有些臭了”常宇苦笑摇头：“何来尽在掌握，实则心中七上八下”。
李慕仙略显尴尬轻咳两声：“尽人事听天命，松山堡未必一举拿下，但松山已是掌中之物，只要取了松山，居高临下破城便在旦夕之间”。
话音刚落，探马来报：高第部拿下松山，马科击退清军东路援兵，祖大寿鸣金收兵。
“恭喜督公大人，贺喜督公大人”李慕仙赶紧站起来作揖，常宇视若不见问探子：“王征南那边如何？”
“力抗鞑子一炷香，险些被困在千钧一发之际突围而出……”
常宇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有些愕然的李慕仙：“险也，幸也”。
“幸也，幸也，若被数千鞑子围住，必全军覆没”李慕仙长呼一口气，看了常宇一眼欲言又止：“王征南似有托大之举……”
常宇抿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杯往后一仰看着帐顶：“道长且说说”
“山道狭窄两边杂林丛生积雪深厚，鞑子虽兵多将广但被堵在山道里一时涌不上来，堵山道狙敌确实是个好法子，但时间一长敌军从两翼迂回过来，这个时候当以果断后撤，利用骑兵牵着敌军打……”
常宇笑了笑：“你既能想到为何不事前告知王征南”
李慕仙也笑了：“贫道能想到的督公自然也想到了，督公都没说，贫道又岂敢多嘴”
哦，常宇嘿了一声：“那你说咱家既知为何不早先叮嘱他”。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长记性”李慕仙呼了口：“，督公有意历练栽培他，自不仅仅言传还要身教更要自悟”。
常宇撇了撇嘴：“你我既知，王征南也非蠢人你就断定他不知？”
“他既知为何还……还险些陷围”李慕仙一怔。
常宇忍不住啐了一口：“你能这般说想必祖大寿几人也会这般说，实则都是马后炮也可以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着叹口气：“若是早先的我定然也会同他一般，很多时候心里头明清着，但在当下那个环境，一旦上了头杀红了眼哪有那般理智”。
说着看了李慕仙一眼：“但凡能保持理智的，那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过的，别看道长在这说的头头是道，上了战场未必如他，不信咱家给你一直兵马你去试试？”
别别别，李慕仙连忙摆手：“贫道不过纸上谈兵就一张嘴，上了战场见了那阵仗不说慌了神，更抡不起那大刀，要不了几下便会被鞑子斩于马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常宇白了他一眼，李慕仙垂头暗叹，这太监对王征南当真偏护的很呀，一句说不得。
常宇又道：“先前不叮嘱实则里考验他的应变能力，战场行事瞬息万变不可墨守成规，再者说了，咱家又不是神仙能确定鞑子援兵几时来，来多少，又是什么阵型”说完起身出了屋外寻了一个高处举着千里镜远眺，天空灰蒙蒙四下白茫茫，松山城方向看不到什么，但荒野中有成群上百骑来回疾驰，杏山东边一条黑线延绵里许，那是给祖大寿大营运送物资的队伍。
“咱们这还有多少人？”常宇扭头问了一句，身边况韧不假思索：“回督公，杏山此时不过五百余。
这五百人既包括护卫常宇的亲兵还有防守杏山的兵马，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对况韧来说天大地大都没有常宇的安危最大，实在不能再分兵他处。
或许有人疑惑，塔山堡原有兵力加上陆续来援的祖大寿和高第部怎么着也有三四万人了吧。
听着很多！
但是眼下业务涉及范围也大啊
最精锐的东厂卫屠元和姬际可以及李过现在清廷腹地，分走了小五千兵力，攻城要数千上万，马科部高第部又是几大千，壕沟防线不能没人那是塔山堡的屏障又要数千，塔山堡作为根据地更是重中之种还得大几千留守。
还要留外围侦察巡逻以及狙击敌军援兵的兵力
余下则为后勤替补部队
有句话说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这句话从古到今都是核心。
攻城部队只需数千，但后勤补给兵力几乎要相等甚至多出一大截！
祖大寿在前线扎营，主力部队负责厮杀征战，总不能还要让他们自个建营，洗马烧水做饭救死扶伤以及巡逻警戒吧。
而且前方大营吃的粮草喝的水，取暖用的柴火，弹药补给以及补充攻城辎重全要从后方运过去，这就占用了大量的兵力，而且运送的队伍还需要兵马沿途保护，因为这是战时，不要以为是在后方就轻心大意，保不齐就不知道从哪杀来一直敌军截你粮草，这种事历史上发生的可太多了。
为何看史料上打仗动辄都是数万十万大军，其实作战部队最多占一半，毕竟这个时候没有机械没有汽车没有飞机，任何后勤补给物资或者工事都需要人力去做。
如此这般，眼下这三四万兵力听上去很多，实则捉襟见肘！
“今夜很难熬”
许久常宇嘀咕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李慕仙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鞑子必会反扑么？”
换做你：“道长你会反扑么？”
“会”李慕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风更烈，常宇抬头望了望天空，估摸着最多一个时辰天就能见黑了，但一个时辰后祖大寿那边的不可能发动第二波攻击。
或许今晚也不会再攻城
但鞑子必会出兵夺取松山，而且保不齐会冲击祖大寿兵营
一切都是未知
未知才最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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